青弦1 一世嫁劍(1 / 1)

我來到怪石已經快有十年了,我今年13歲。十年之實,還是我的仆人幽夜告訴我的。幽夜,這個喜歡穿黑衣服的家夥養了我十年,毫不客氣的說,他就像我的父母,但他卻一直以仆人自居。我也認同,為人父母,可不就是孩子的仆人麼!在孩子長大獨立之前。所以我感謝他,單純的感謝,而我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劍術有成之後,為他殺掉所有他想殺的人。他卻說他誰都不想殺,隻想看我長大。我覺得他隻是不相信我能變得絕對強大。在我稍微大一點兒的時候,他還告訴我,當年他從我的家族把我帶出來的時候,家族幾乎所有的人無不額手稱慶,本來他們是打算扼殺掉我的,可被他阻止了。在扼殺與遠離的抉擇中,他們給了幽夜一個麵子,選了後者。於是幽夜就帶我來到怪石了,說是這裡適合修行。雖然我對家人這種東西毫無感覺,但我還是問他為什麼,因為好奇——我又不是怪物,乾嘛這麼嫌棄我。他說,他原本是一名鑒靈師,而他對我的鑒靈結果隻有七個字:天生無情孤劍心。他說,我有一顆劍心,孤劍心。孤劍心,無情的心,這讓我的親人極度不安,說是禍亂之心,因為碧荒曆史上有那麼幾次孤劍心造成的惡性事件。關鍵是,孤劍心不可控製,所以我的成長,對他們而言便毫無意義,甚至隻會是造成資源浪費——的確,誰願意去鑄造一把不能用來揮舞的利劍呢。哼!創造就是為了控製嗎?是的,在那些腦子裡塞滿欲望的人的思想裡,就是如此。原來,我真的是家人這種東西眼睛裡的怪物。我問幽夜:你是覺得你能控製我嗎?幽夜搖頭:我不帶走你,你就會死掉,也算是贖罪,那自古傳下的七個字,害了你,但我又不能說謊話,因為謊言,總會在遠近不知的未來形成可怕的後果。我認可了他的解釋。劍心這種東西,據說挺珍稀的,是碧荒的六大真術之一。可我卻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充其量就是我用劍一直無師自通,從沒有人教過我劍術,包括幽夜,儘管他很厲害,至少比現在的我厲害多了。我不用任何人教,便能自行領悟劍的道則——我覺得這也挺平常,彆人不能跟我一樣,但這世上總有良師,所以他們一樣能縮短與我的差距甚至消弭。幽夜說,劍心的強大,要化界之後才能真正顯現。我問怎麼顯現,他說:一般人在你麵前用劍,就是自殺,因為你可以控製天下劍。我便心花怒放。等我感受到劍心,等我變得絕對強大,我要廢掉天下所有劍者的劍,到那時,用劍的,隻能是我。 我把這個想法跟幽夜說了,幽夜哈哈大笑,說不可能的。他還是不相信我,但我很想聽聽他的理由。他便給我解釋他的所知所聞。原來,劍心真術,是六大真術裡數量最多的一種,也就是說,能控劍的劍心靈師,不止我一個,而且有很多,而且所謂的控劍,也隻是相對,隻有境界越高,劍心才越強,相輔相成,再說了,世上有許多沒有劍心卻依然劍術通神的絕世人物,我能和他們並肩,都已經是天大的境界,談超越,再談抹滅,實在是有點兒不自量力天方夜譚。便很鬱悶。不過他又跟我說,劍心也分種類,就是相同種類的劍心也有高下之分。我的孤劍心,就是很強的那類。但終歸不是天下第一,甚至不是天下無雙。便更專注修行——我有一顆劍心,它不能讓我天下第一,也不是天下無雙,但我和大多數靈師之間的差距,是劍心。為了不斷接近天下第一,我決定就做個孤獨的劍者,不愛情,隻愛劍。所以我給我的劍取名為弦嫁。一世嫁劍。——怪石舉辦了一場名為誰與爭鋒的賽事,我很開心。幽夜陪我一同去城裡報名,看到一行行的少年少女,我按捺不住拔劍的心情。幽夜笑話我浮躁,我隻說你不是我便不要隨便評論。他指著某個少年對我說:那小子也有劍心,靈劍心,不輸於你的孤劍心。我看過去,隻見到兩個正在拿著糖人兒啃得津津有味的少年,一個佩劍,劍柄半透明,白木鞘,看不出什麼稀奇,一個挎一柄沒鞘的筆直細刀,倒是讓我有點兒深不可測的感覺,隻不過仔細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感覺不到。靈劍心?不輸於我?我不以為然,我知道幽夜隻是想讓我舍棄驕傲鄭重對待,但他這麼說隻會讓我更想拔劍來證明我的驕傲很有分量並不虛浮。我說:幽夜你真是不合格的仆人,十年都不清楚我的脾氣嗎?幽夜便嗬嗬笑,挺滿足的樣子。我不明白他在開心什麼,就狠瞪眼。可幽夜笑得更開心了。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沒了那兩個少年的身影。也不可惜,我想,如果他真的有本領的話,應該可以在誰與爭鋒裡碰見。幽夜卻又悠悠然說:靈劍心啊……原來重嶽還有第四顆劍心。我問另外兩顆在哪兒,他說,在飛天殿,那裡有一顆殺劍心,一顆神劍心。飛天殿,重嶽大部分大氏天才聚集的地方。殺?神?聽起來好厲害啊!我這麼說著,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他隻是很感慨地說:殺劍心這種血腥的真術,都有人趨之若鶩,我的狐青弦怎麼就沒人要呢?沒人要才好,我不屬於任何人,永遠,包括你在內,我沒好氣地說。狐青弦,是我的名字,這名字是他取的。他有一張琴,名叫夜諭,九根青色琴弦,琴身上印刻著九尾的赤色狐狸——哼!我的名字就是這麼潦草著來的……幽夜道:其實我內心深處不認為你無情,我的鑒靈本領,也不過是承襲師門,誰又能保證那幫老家夥的知識就全是絕對呢?世上哪兒有真無情的人,真無情,就不是人了。我對他說:你錯了,其實我就是真的無情,而且還真就是個人生人養的人。我是個人,但在我的世界,隻有劍,而養我十年的幽夜,就是某一天突然死了,我也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因為我不覺得這是什麼令人傷心的事,死了就死了唄,普普通通,跟秋天枝頭落下的第一枚枯葉沒有分彆。至於為了回報他為他殺人——也僅僅是想試劍而已。回報是順帶的。我不在乎除我之外的任何事。誰說‘人’這種生靈必須要有情呢?我想沒人有資格如此規定吧。我把這些也統統給他說過——不是不想怕他最後過於失望,隻是我同樣覺得這些沒什麼不好說的,隻當隨意的尋常話題。他聽了這話之後就沉默,沉默到忘記給我做飯。唉!也許他在掙紮,掙紮著苦苦索尋著我於他的意義。最後他說:你隻是溫和到麻木,或者淡然到極端,並非無情。這話說得真可笑!溫和到麻木,淡然到極端,不就是無情麼!再說了,我可一點兒都沒有溫和和淡然,相反,有時候我會很暴躁。哈!可憐的幽夜!我不管他,便自己動手做飯,並且隻做了自己的那份。幽夜說他不餓,我說我管你餓不餓!——幽夜一邊彈琴一邊對我說著先天靈源和後天道則的事。靈師之所以為靈師,就是因為體內有先天靈源,可以汲取天地靈力來達到修行的目的,而每個靈師的先天靈源強度或者說容納程度都是不同的,靈源強則強,弱則弱,這是不可選擇也不可改變的先天天賦,這一點的強弱,隻能靠運氣。而後天道則,說的是每個靈師的智慧不同,所以對天地間所蘊含的大道法則的領悟程度有差距,這一樣是造就強弱的重中之重的因素,悟性高的便強,低的便弱。所以最強的那一小撮靈師,便是那種先天靈源強大,後天道則領悟能力同樣強大的人。而碧荒靈師的境界劃分,是依據靈力水準,也就是說,先天靈源基本就是境界高低的準則了。也所以,有的靈師靈力不多,境界不高,卻能夠越界戰敗對手,那是雖然他們的靈源程度弱了點兒,但對道則的領悟卻很高超,而這種跨越境界作戰並戰勝的戰例被碧荒稱作“誅仙”,一般都發生在領悟力超強的靈師身上,誅仙——倒真是個霸氣的名稱。不過越界作戰也是有極限範圍的,就像一條狗也許可以打敗一頭狼,但卻絕對敵不過猛虎。先天靈源,扼殺了很多悟性強悍的人的道途。也許,碧荒是活的,這隻是它的一種平衡策略吧。不然,這世上該有太多可怕的人物了,雖然這對那些領悟力強的人來說可能有點兒不公平的意味,不過反過來一想,極少數的頂尖,似乎也恰恰是不平衡的鐵證——無論何時,頂尖總是少的。啊,真繞,所以我最討厭講道理了,很沒勁。境界劃分的依據是靈源,這對那些悟性高卻靈源差的人不公平啊,我對幽夜說。幽夜點頭,說:傳說骸生曆以前的修行確實與如今大相徑庭,那時候的修行者沒有什麼先天靈源的限製,可以說每個修行者都擁有無儘的靈源,而修為提高境界跨越隻單純靠領悟道則來完成。但無論如何,天地道源所布的修行之道就是現在這樣,靈源有了高下深淺的程度之分,並且成為了卡死各境界的基準。高境界者總能更容易去感應道則,從而變得更強,可道則卻不是境界提升的基準,或者說,不能讓靈師逾越,隻能在已有境界裡不斷加強,也就是把有限的靈力的運用擴展到已身的極限,可絕大部分低境界靈師是不可能戰勝高境界靈師的,因為境界之差導致戰力差太多。而能做到誅仙的靈師隻是極少數,跨越一個境界,那得需要不可想象的領悟力,大概就相當於同樣的靈力,低階者要把其運用到幾十上百甚至更高的程度,才有可能打敗把隻其運用到一的高階者,哎,確實不太公平,也許,隻能說生來的運氣也是生命的一種奇特且沒法兒付諸努力的修行吧,而傳說,總歸是傳說,也許從來都是現在這樣。先天靈源,後天道則,不論怎樣,竟然還有這樣的定義!我對自己一向自信,無論是先天靈源的高下還是後天道則的領悟。所以免不了想當然地就問他:我怎麼樣啊?我輕輕撩撥起額前的發絲,語氣裡全是高傲的慵懶。他便說我先天靈源很強,足夠容納頂尖器量之屬的靈力,後天道則的領悟力也很高,尤其是劍心的存在,讓我如魚得水。這番話說得我飄飄然,喜不自勝。然而這樣都當不了天下第一!我很氣憤。幽夜隻說碧荒太大。我明白,也承認,光是重嶽就有四顆劍心了,再加上其他的出類拔萃的家夥們,還有老一輩的高手們,我連稱霸重嶽都不一定呢。而重嶽,也不過是堪堪觸及到了碧荒第一階梯的底層風景而已。——除了照顧我的飲食,幽夜幾乎從不乾涉我的任何事。我也沒有朋友,因為其他的少年少女總是離我很遠,大人們不允許他們或她們和我接觸。大概是因為我不夠資格做任何人的朋友,因為我的心裡隻有我,隻有劍,我這樣的人,不會給他們或她們帶去任何幫助,唯一的意義就是我的存在可以激勵他們或她們更加努力的修行。對此,我完全理解。我還知道,當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極端,過分脆弱,或異常強大。我覺得我屬於後者。因為我必須強大,如果孤獨而弱小——那還活著做什麼?並且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帶的年輕靈師裡,我占鼇首,而且沒哪個敢不服,如果有挑釁者,那我就一劍粉碎他或她所有的驕傲。不過又確實有那麼一個孤獨又弱小的存在,並且時常活躍在我的眼中。他膽小怕事,是這一帶最菜的靈師,隨便誰都能欺負他,而且大人們不會乾預,同齡的少年少女也沒一個肯幫他出頭。他跟我同歲,並且喜歡種葫蘆,每年都種滿小半個山頭,一眼望去,全是搖曳的大小葫蘆。所以我不管不顧,每次見麵都會叫他“葫蘆”。幾次在我的一意孤行和強大武力的鎮壓下,他就再也不堅持重複他的本名了。葫蘆就葫蘆吧,他如是說,而且那無奈委屈的神情總是讓我分外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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