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之領兵五千占領了飛練堡兩邊的山頭時,楊國柱等已把敵軍趕過了山埡。巡撫急叫鳴金收軍,楊國柱和楊廷棟哪裡能夠聽到,隻得命五千軍士在山頭上砍了些樹木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了。看苗軍抱頭鼠串的樣子,江東之也不在意是不是有計,心想自己這麼出其不意,正好衝撞一下殺殺苗子們的威風。天黑了也不見楊國柱、楊廷棟的人送來消息。江東之雖然有些憂慮,但還在猜測自己的人馬一定是大獲全勝,所向披靡。“他們抓住了戰機,用敵人的飯菜填飽了肚子。”江巡撫傳令將士在兩山上頭上露營,等到明日天明便開始重修飛練堡,以便長期駐守,隻等朝廷大軍到來,討伐反賊。入夜,涼風習習吹入帳中,江巡撫和衣而睡。忽然響起嗶嗶啵啵的聲音,外麵一天紅色,軍士大呼“火起”。江東之走出帳篷。從洪關橋頭起沿山一線火光,整個山埡到處是騰空的烈焰。五千人在兩座山頭上隻叫得苦。這二月的天氣,雖是入春了,草木卻未蓬發,滿坡的落葉衰草,被連日的陽光曬得脆脆的一點著。正好東南風勁吹,火還未到,烈煙已經叫人出不了氣來。有人轉向後山逃竄,隨即是一片呼爹喊娘的聲音,黑暗中許多人跌入了懸崖。火光映紅一張張驚恐的臉。“快,帶上火種,大家去半坡,”江東之下令。“去......去半坡?”,手下好像嚇得有些發傻。江巡撫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一把推開手下,三兩步就跑回帳中,拿起了兩把燃著的鬆明子迎著山下的火衝去,幾十個人也拿著火把跟在他後麵,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山下滾來的濃煙幾乎讓他們差點窒息。他們在山腰排成了一行,麵向山頂,點燃了前麵的枯葉衰草。一會兒火光衝天向山頭撲去,他們跟在火苗的後麵,顧不得手腳被灼傷的疼痛,往山上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山下的火苗差點舔著他們的屁股,有的人倒在了濃煙中,江東之用手捂著嘴唇,也差點倒下。所有的人都不顧一切跟著前方的大火往山上奔。後麵的火到了山腰終於停下了腳步來,江東之同逃得了性命的士兵在山頭嗷嗷的哭叫,他們一個個趙被火煙熏成了一群黑鬼。等著山腰的火熄滅,江東之才帶領幾十個殘兵摸下山去,乘著圍困他們的苗兵隻顧心奮地指指點點,一聲呐喊,揮刀殺上了橋頭,逃回洪關這邊來。另一個山頭的潘汝資可沒這麼幸運了。他看到四下火起,立即慌了手腳,黑暗中隻見南方一線白光,不是火色,便拚命引兵向那裡逃竄,不想一下子跌下山崖,掉入了滾滾滔滔的烏江之中。第二日江東之顧不得傷痛,表奏朝廷。朝廷接到奏章,萬曆當即下令罷了江東之官職,命福建左布政郭子章為右副都禦使,巡撫貴州。並親自寫了文書,派欽差帶著尚方寶劍趕赴湖南,命李化龍不用來京了,就近趕往重慶,就任川湖貴州兵馬總督,兼巡撫四川。各處人馬,任由調遣,務要剿滅楊應龍,任用流官,免除後患。 原來楊應龍沿烏江東岸一路劫掠後,知道江東之一定會來複仇,便在飛練堡誘敵深入,全殲了三千騎兵;又利用了大婁山地方喀斯特地貌溶洞偏多的特點,伏兵於溶洞之中,於晚間在山下放火,天明帶兵掩殺。領命誘敵的楊國棟扔到地上就炸那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是苗民自製的“炸彈”。用一種紅色的火藥混合了一些鋒利的鐵塊砂石裹進豬腸,然後在太陽下曬乾而成。這東西還真有些威力。楊應龍獲了全勝,楊兆龍便建議立即派出探子,對外打探朝廷反應,對內尋找張時照的行蹤。楊應龍笑而不答,隻叫了馬千駟來,附耳低言了幾句;又讓楊國棟過來,交代了一番。眾人不明就裡。楊應龍舉起大碗看了一眼楊兆龍,說了一句:“兄弟,喝酒!”張時照一行三二十人逃出了山莊,不敢走大道,隻往山高林密處摸黑行走。天亮後宋世傑、羅承恩按照他們留下的標記趕到,幾個人商量著,餓了就讓人去扒拉人家剛剛種進地裡的土豆燒熟充饑,累了就隨便找一個避風的地方歇歇。雖說苗家女子沒裹過小腳,但都是嬌慣了的,哪裡受得了這種苦。輾轉五七日,才依稀看到了蜿蜒的蒙水。張時照交代大家歇息,隻讓何思帶了兩個家人前去打探,吩咐定了,最好在哪個渡口找到一條船,方便晚上偷過河去。三人去了幾個時辰,回來時一個個麵如土色。等到他們講述了楊應龍洗劫蒙水對岸,現在兩邊都派兵沿岸封鎖的消息,大家簡直呆了。張時照明白那是楊應龍的釜底抽薪之計。同時想到了江東之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派兵攻擊楊應龍。“如果江東之攻打楊應龍,他應該打哪裡?”張時照問何思他們。幾個人麵麵相覷都沒有回答。“會不會是飛練堡?”“飛練堡?飛練堡對麵是洪關,中間是洪關橋,應該是,”何思思考著,“占領飛練堡,就等於打進了播州的地盤。”宋世傑、羅承恩都表示讚同。“去飛練堡,我們還有生路。”江東之說。張時照是他想在戰亂中與江東之取得聯係,他知道現在人家用得著自己。江東之火裡逃生的那天,張時照他們來到了離飛練堡不遠的一座山頭。看著烈焰熊熊,張時照的心卻在抖抖索索地發冷。“看來這條路不通了!”這個苗家土司喃喃呐呐。宋世傑提議去離這裡百來裡的偏橋衛。偏橋衛是宋世傑的老家,他父親宋欒現還健在。一衣帶水的偏岩河上,一座風雨橋聯通了播州與水西。兩天後,一群疲憊至極的逃亡者到了他們懷有最後一線希望的地方,躲在遠遠地地方觀看。風雨橋上冷冷清清的,橋上無兵把守。不論穿著彝族或者苗族服裝的人,都在自由往來通過。有四五個人在這邊橋頭守著各自的貨攤,賣一些苗家銀飾或者旱煙之類的東西。驛道旁的地裡有人在犁地,有人在鏟除地頭土坎上的雜草,還有人正把被太陽曬乾了的荊棘柴草架成了一堆點上火燒著。“都開春了,是到了農人準備栽種的時候,”張時照心裡想著,“看這個平和的景象,應該沒什麼問題。”“要是能弄幾套彝族衣服就好,”何思說了一句。“這好辦,這邊上是彝苗雜居的地方,要說我母親還是彝族呢,你看。”宋世傑手指的地方橫恒著一片村落。村落裡大多是土坯房。上好的住房中,有苗家的吊腳樓,也有彝家的小青瓦。“我們家離這不遠,哪個陪我回家一趟?”他把臉向著羅承恩。羅承恩看了一眼張時照,隨他去了。半個時辰後他們回來,背上各扛著一個大包袱。又是半個時辰,這一群彝穿戴的人來到了風雨橋頭。何思看了一眼橋頭的小販,大驚:“楊國棟!”楊國棟亦在此時認出了他們來,一聲呼哨,五六個小販一下子從地攤下拿出了他們的兵器,田裡的那些農人一個個拿著刀劍梭鏢往這邊趕。張時照和幾個女子拚命奔上橋頭,跑往橋的另一邊。何思、宋世傑、羅承恩以及幾個家人同時執刀在手,邊戰邊退往水西之地。這楊國棟勢大力沉,刀刀不離何思腦門。何思平日功夫不錯,隻是太疲乏了,現在隻有招架之功。宋世傑和羅承恩各朔翻了兩個對手,而他們這邊,也有四五個同伴被人家要了性命。那邊的人越殺越多,漸漸地砍殺到了水西的地界來。水西這頭,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一群人,他們看到自己的族人遭遇砍殺,各自拿出了棍棒刀具,讓過了張時照他們,阻擋住橋頭,與楊國棟等交手。張時照領一行喪家犬乘機逃之夭夭。隻是他們沒走多遠,播州的那一邊塵土飛揚,張時照與幾個女子都驚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楊應龍領著二十來匹快馬趕到了,播州兵紛紛讓到橋麵兩邊。這惡魔鬼頭刀一擺,擋道的水西人中,唰唰唰地飛落了四五個頭顱。張時照後麵的兵勇也在一路趕殺彝人。哦,虎入羊群之中,就是這般模樣;幾許救人熱場,瞬間化著冤鬼。何思、宋世傑與羅承恩拚命擋住了楊應龍,叫張時照領著女眷們快走。當、當、當三聲,何思,三個人的兵器應聲而落。“給我綁了,”楊應龍的一聲虎吼。張時照他們很快又被押過了播州這邊的橋頭來。楊應龍在橋頭這邊的寬敞處大喊大叫:“殺子之仇,奪妻之恨,今天一並要報!”他指著宋世傑與羅承恩的老婆,“大家給我上,上不了的吃我一刀”。苗兵們吵吵嚷嚷爭先向前。宋世傑覺得昏天黑地,一下子就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羅承恩用後腦猛擊捆綁自己的樹乾,兩人就這樣咽了氣。“來,扒開何思褲子,我說過要親自割下他卵子的。”一陣忙亂,楊應龍的圓月彎刀一剜,何思的兩腿間,一片殷紅。“我家姓張的婆娘,那個我玩夠了的**,”楊應龍自己扯開嚇昏了的張氏褲子,從懷裡掏出他養蠱毒的蛇,叫道:“讓我的小寶貝玩玩。”蛇頭進入了他曾經的老婆下體,楊應龍自己用火鐮打著了火,往蛇身一燎,那小東西直往前竄。在楊應龍的狂笑聲中,張氏氣絕。張時照突然發瘋,笑著,鬨著。楊應龍叫放了他。他一偏一倒上了偏岩河橋頭,翻過橋欄頭朝下栽進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