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家水煙、天旺兩塊地方離這貴陽不遠......”“水煙和天旺?”安堯臣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著王象乾那張貪婪的臉,很想跳上去給他兩拳。不過這個彝家土司還是強忍著,硬生生把到了嗓子眼的火給壓了下去,“總督和巡撫兩個大人,在下已經知罪了,可這土地是祖上花錢購置的,您看能不能變通一下啊!”安堯臣一邊說一邊向兩個大人連連作揖。“我們也知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時巡撫李雲說話了,“要了你這兩塊地,一年不過能給朝廷增加千把來兩銀子,不過你究竟從九龍洞裡弄了多少銀兩回水西呢?這樣吧,你出五千兩銀子,我們既往不究!”“你就是讓我把水西銀庫都掃空了,恐怕還沒有三千兩銀子呀!”“那,”李雲看了王象乾一眼,“三千兩就三千兩吧,我們可以讓你回水西一趟去把銀子取來,還有王大人和哦都聽說洪武時期朝廷賞賜過你家一個金碗,很想一觀呢!”“哦,”安堯臣應了一聲,心裡隻是叫苦,“這東西在水西慕俄格,王大人要看,過幾天就去取來!”安堯臣走出巡撫衙門時,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一路跟著安堯臣到了他的官邸。水西宣尉使回到宣慰治所中,一麵對兩個貪官恨得咬牙切齒,心裡肯定在悔恨自己行事魯莽。“取勝卻無寸功,反被敲詐勒索,心裡肯定不是滋味。”李恒方想。“還有一件事讓他心裡更加忐忑!”無極道人好像猜出了徒弟的心事。“什麼事?”“假扮劉光定破賊的事若是傳到那個太監的耳朵裡,那個閹人再到萬曆麵前參奏一本,整個水西都會有滅頂之災了。”無極道人悄聲說。“如果大哥還在,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呢?”這時他們聽到了安堯臣在自言自語。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卻都笑不出聲。他們看著安堯臣進了官邸,無極道人就開始掐訣念咒。他胸腹上的太極圖案轉動了起來,黑追逐著白,幾天的時間很快就被翻過。當暫時的混沌靜止,李恒方已經跟在師父後邊立身在蒙水以西的水西地界。安堯臣領著幾個隨從正騎著馬往水西慕俄格的方向急匆匆地行走走,卻見前方塵土飛揚,一騎快馬往這邊奔。馬上的人頭戴英雄結,身披查爾瓦。“那不是陳其愚嗎,昨晚我做噩夢了,是不是水西又出什麼事了?”安堯臣著急了起來。來人近了,還真是陳其愚。比較上次穿越到平定播州時,李恒方眼裡的陳其愚老了許多,不過體態還是文質彬彬的樣子,像一個智者。陳其愚來到近前,見了安堯臣就滾鞍下馬:“正要到貴陽稟報宣慰,不想卻在這兒遇著,水西可能要出大事!” “可能要出大事?”安堯臣一愣,“怎麼一回事呀?”陳其愚立即躬身,然後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講述了起來----原來萬曆派了胡一口查完四川各土司的祖墳後,那家夥又輾轉到了貴州,聽從貴州礦使劉光定的使喚。劉光定也像邱成雲一樣,是一個太監。上個月這個劉太監就領著胡一口去了水西,查看了安疆臣及其先祖的墳塋。由於胡一口收了安堯臣偷偷送來的一千兩銀票,到了安疆臣墳墓時,隻是隨便查看一番,就說安家墳地不怎麼樣。“怎麼過不這麼樣,你具體說說!”劉光定對胡一口說。“烏蒙山從雲南那邊蜿蜒著由南而北,到水西馬乾山後正龍去了百納九龍山,再經過比那入遵義,後形成了大婁山脈。眼前這一條龍,卻是以鳳山為火體分出來的一條大支。鳳山如同衝天的烈焰,所出一條龍脈曲曲彎彎經過了水西慕俄格,在慕俄格後麵的雲龍山開帳。慕俄格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是正龍左麵的咯吱窩罷了。最好的墓穴,應該在落折河邊上的延江大山上。這凰山下的安疆臣墳墓嘛,隻不過是接鳳山氣脈的一條小支而已。鳳山高聳,周圍巉岩,不久必生禍端。”“哦,你是說這周圍就沒有好墳地了?”劉光定雲裡霧裡,不明不白。“前方來龍左麵山上倒是有一穴地,山體清秀,小有靈光。可惜前有凰山,後有鳳山,兩山相對,其明堂現在山顛水倒,久後必生禍端,乃一草寇之地。”“草寇,就是說要出造反之人了,既是如此時,如何不使其將來為禍?”“這麼個小小的龍脈,斬斷後龍腰可也!”胡一口說。幾天以後,胡一口到其他地方雲遊去了,劉光定再次來到了水西。這次來的可不止一人,還帶著貴州總督王象乾調撥的三千兵馬。他以找礦為名,讓三千軍將所謂草寇墳的龍脊截斷。“受害的是哪家墳?”安堯臣聽到這裡,著急地問。“那是先祖陳友德。”“陳友德,你家先祖?”“是的,他就是漢王陳友諒的弟弟。”陳其愚壓低聲音說,“我們家逃到這裡,一直都在隱姓埋名喲,隻是不敢對宣慰撒謊!”“他媽媽的這個劉光定,儘幫萬曆乾些喪儘天良的事情,這樣看來是我們安家害了你們陳家了。”安堯臣咬了一回牙,接著問,“你說水西要出大事,究竟出的什麼大事啊?”“先宣慰安疆臣為水西百姓生存丟了一對兒女都忍了,我們家再怎麼也不能給水西帶來禍害。”陳其愚流著淚說:“好在安邦彥同知這個月隻在織金居住,要不然他那個脾氣,早就忍不住了。糟糕的是聽說劉光定這幾天又帶兵去了烏撒,肯定是胡一口在烏撒說了什麼,劉光定又要去那裡禍害。住在烏撒的安嘯龍老爺子更是個火爆性子,絕對忍不了這口氣的。這事隻有宣慰你才阻止得住啊!”“什麼?”安堯臣一聽就急了,“快,我們抄近道去織金,叫邦彥點上些人馬去烏撒,不到萬不得己,水西現在隻能忍讓。”安堯臣叫仆人自去慕俄格,吩咐叫他們對自己的夫人怎麼樣怎麼樣說話,自己隻與陳其愚二人打馬前往織金。無極道人和李恒方踏空而行,緊跟在安堯臣和陳其愚的上麵。太陽落了又出,來自幾百年後的兩個看不見的道士跟著兩個彝族土司趕著路。安堯臣他們到了織金安邦彥的住所,一點不停留地叫安邦彥領了一隊彝族騎兵就往烏撒進發。馬蹄聲在石頭鋪就的古道上哢嚓哢嚓地響著,這幾個彝族人心急如焚。前方不遠就是韭菜坪。韭菜坪後麵的山穀中卻傳出了叮叮當當刀槍碰撞的聲響。安堯臣急忙領兵轉過山埡,看見一個彝家漢子領著幾個青年彝人正在與一隊官軍廝殺。地上已經倒下了不少屍體,有官軍的,也有彝人的。太監劉光定光著一隻腳氣喘籲籲地往這邊奔跑。劉光定忽然見到安堯臣他們,想跑向一側已經來不及了,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叫喊饒命。“朝廷的命令,不敢不執行啊”他在地上一邊叩頭一邊嚷嚷,“我也隻聽胡一口的,而現在胡一口已經被你們殺了呀!”安堯臣他們讓過了劉光定,讓過了邊戰邊退的官兵,阻在了那個正在揮舞著長槍的彝族長者麵前。幾個人看得真切,這個長者正是烏撒有名的火爆脾氣安嘯龍。安嘯龍殺得眼都花了,見人阻擋,隻顧揮槍就刺。安堯臣不退讓,也不招架,直讓那條槍噗的一聲紮進了自己的肋骨。眾人都看呆了。安邦彥和陳其愚傻傻地立馬站住,紋絲不動,就像兩個騎在馬上的樹樁。還在一邊的地上隻顧叩頭的劉光定瞪大了眼睛,長長地吐出舌頭。幾麵的山巒一下子沒有了回音,馬不嘶,鳥不語。山穀上麵,那團漂浮的雲也似乎停住了腳步。“叔。”安堯臣叫了一聲。“我的宣慰侄子。”安嘯龍突然看見自己的槍紮進的是安堯臣身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們欺人太甚,他們叫我們祖先死了都不得安寧啊!他媽的這個世道這麼黑了還叫什麼大明?”“可是我們水西的彝人隻有活下去了,才會有明天啊!”安嘯龍不再說話,他呆了一會兒後放下了槍,刷的一聲撕下自己的衣襟捂住安堯臣的傷口,示意安邦彥用手按著,然後下馬走到還跪在地上的劉光定麵前。劉光定在地上抖抖索索。“這一切都是我乾的,與水西無關,要是再對水西不利,老子在下界也要回來擰下你的狗頭。”安嘯龍說著就勾下頭來,摘掉頭上的英雄結,這個長者的頭上銀絲飄飄。他接著左手抓住自己的頭發,右手從腰杆上取出了刀子。劉光定跪在地上往後退縮著,退縮者。安嘯龍一刀割下的卻是他自己的腦袋。劉光定被噴了一臉的血。安嘯龍把割下來的頭顱舉向了劉光定麵前。“不放過水西,我就不會放過你!”離開了身子的頭顱咬牙切齒。“放......放過,一......一定放......放過!”劉光定語無倫次。劉光定說了這句話,安嘯龍那用手舉著頭顱的身子才向一旁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