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朱燮元這邊已是勝券在握,隻不知王三善去救貴州,安邦彥會怎麼應對喲!”無極道人聽到徒弟這麼說,立即左手掐訣,口裡念咒。天混混沌沌。李恒方眼前清晰時,已經被帶到了安邦彥的軍營。當然,沒有人能看得見來自幾百年後的師徒倆。安邦彥和他的將軍們正在聽取陳其愚對於局勢的彙報。原來,朝廷令王三善為新任貴州巡撫,領兵四萬兵由北而南來解貴陽之圍,現在已到沅州;河南巡撫張彥芳為總督,領了三萬兵為左翼正由湖南西進;朱燮元解了成都之圍,便依朝廷命令叫楊愈懋領兵南下,計劃攻下永寧後即改任貴州總兵,領兵三萬為右翼,從西北麵進軍,威脅水西後方。另外,湖廣、雲南、陝西、甘肅等地軍馬,總計不下十五六萬人紛紛殺奔貴州來。“我預感到永寧能夠支撐的時間不會長久。”安邦彥說,“永寧一滅,四川聚集的所有軍馬就會揮兵南下,水西獨自麵對朝廷的日子就要到來。”“那我們要怎麼辦?”眾將紛紛急著問計。“改變了原來四處攻城略地的策略,把貴州各地劫掠所得分散運到山溝、洞穴藏匿。”陳其愚說,“在水西境內,更要牢記當年安疆臣的話:將水西的糧草分藏於十三則溪四十八部落。這樣,官兵大隊人馬到來後就退進山中,利用地利優勢靈活襲擾、分割、狙擊。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實力,把明朝拖進長期的戰爭之中,為水西的生存贏得時間和機遇。”“哦,這是長期的策略喲!”安若山著急地問,“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至於現在,我已經和軍師商量好了,”安邦彥說,“我們不能動用水西內地人馬,隻把我們領出水西的四萬精兵分成了三個部分:由我領兩萬人西出四川,在永寧境內吃掉楊愈懋,助守永寧,好叫奢崇明東山再起;由安邦俊領兵一萬以遊擊的方式拖住對付王三善,安若三領兵一萬以同樣方法對付張彥芳。”“對付王三善和張彥方,要以奇襲為主要手段,最好是弄掉敵人的糧草,自己要最大限度保存實力。”陳其愚說“等四裔長老解決掉楊愈懋後回師貴州,再設法各個擊破。”“安長老要去四川,這貴陽城----”說話的是宋萬化。“宋同知的苗兵依舊在貴陽周邊襲擾,”陳其愚說:“貴陽城內現有軍民四十多萬人,民心被李雲那個狗官蠱惑著,視我們如同魔鬼。還有貴陽牆高壕深,沒有重炮攻擊,根本無法攻破,還空自損傷自己,不若以它為誘餌圍點打援,在野外機動消滅敵人,促使貴陽內部的突變為上策。”各方安排定了,安邦彥即領兵星夜兼程往永寧而來。安邦彥到永寧時,楊愈懋亦由簡陽、資陽、內江趕到了瀘州。他想由瀘州沿長江西進到達納溪,再從納溪順著永寧河向南,直搗奢崇明的老巢。 “兵貴神速啊,”他想,“按照羅乾象處得的情報,奢家精兵已經所剩無幾,又要分守遵義、重慶,留在永寧的淨是烏合。”這個總兵毫無顧忌,叫大軍隻顧撿大道沿河而上,要急速趕到永寧北大門江門,出其不意的展開了攻擊。楊愈懋壓根就不會想到,遠在貴陽的安邦彥會千裡回援永寧,也沒有留心到腳下的河流為什麼水量這麼細小。原來安邦彥派人探聽到楊愈懋的大隊人馬正沿永寧河順大道而上,早就在永寧安排好了破敵之策。從納溪出發,楊愈懋的三萬人走了兩天才到了上馬。從上馬到上遊江門二十來裡路之間,永寧河彎彎曲曲,流經的是一個狹長的深穀。到了峽穀口的楊愈懋有些疑慮,下令兩萬步軍在上馬暫停,要推官郭象義領一萬騎兵,快速通過河穀,馬步軍相互策應,以防中了敵人的埋伏。郭象義立即領兵衝進了河穀,在河穀裡卷起一陣旋風。遇著林密草深能夠藏人的地方,官兵就一齊往裡麵放箭。不到半個時辰,郭象義就領兵衝出了河穀口,到達了地勢較為開闊的穀口江門。到了江門後道路與河流分開,向著左側的一個山口彎彎曲曲蛇行。郭象義繼續領兵衝向了山口。山口一關高懸,關門洞開,關上一二百彝軍好像突然發現官軍到來的樣子,紛紛望兩麵的山梁奔逃。郭象義毫不費力就奪了關,到了關前才看清上麵有“白杵營”三個字。這個騎兵將領任憑守關的彝軍逃命而去,即刻命令兩匹快馬急速返回,接應楊愈懋大軍趕快經過峽穀。楊愈懋聽報後大喜:“永寧彝人果然如羅乾象所說“已是烏合”,精兵強將都被奢崇明帶走了,其餘的已經不足畏懼。”一個時辰後,站在白杵營關牆上的郭象義看到穀口裡出現了楊愈懋的大旗。不過他同時感到關牆有些震顫,而且愈來愈劇烈;接著好像有什麼聲音從背後傳來,先為隱隱,繼而隆隆,再而轟轟......聲音愈來愈響,愈響愈劇烈,如同千軍萬馬同時擂響一麵大鼓。郭象義回頭看到他的部下一個個臉色發白,目瞪口呆,就把目光轉向了他們眺望的永寧河上遊方向,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拉直了,眼睛一轉也不轉動,張開的大口裡,舌頭伸出了好長......永寧河上,一股巨流攜泥沙巨石而下,像一條黃色的巨龍從前方中張牙舞爪撲了下來,在山穀中橫衝直撞,如同滾動起了無數的驚雷。驚駭隻是一刹那。楊愈懋的兩萬步兵前鋒剛好冒出穀口,多數人都隻來得及張一下嘴就被那條黃龍按倒。沒有淒厲的叫聲,隻聽得河床裡鞺鞺鞳鞳,雲霧飄飛,鬼魂升騰。後衛聽得前方異響,有人還想拔腿而逃,偏偏一個個的腿腳都已不聽使喚,儘遭那條索命的飛瀑席卷......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不忍直視,閉上了眼睛。等到河穀裡的轟響平靜下來,白杵營裡,郭象義及手下一萬騎兵才驚魂稍定,也不顧他們的指揮官喊破喉嚨的吆喝了,散開腿四處奔逃。立足關上的官軍來不及上馬,紛紛往兩邊的懸崖上攀爬逃命。剛剛爬上山頭,山頂上一群彝人的軍兵正在揶揄地笑,接著箭雨紛來,淒慘的聲音被拖得長長地跌碎進了山穀。郭象義倒還來得及奔下關來,隨便搶了一匹馬和一把刀,往後關就跑。大隊官兵騎兵跟在郭象義後邊。後關的道路向一片毛竹林中蜿蜒。官兵騎兵隨他們的指揮官跑進毛竹林裡。兩旁又是弓弩齊發,官軍接二連三倒下。有人慌慌張張離開了路,往林中四散奔逃,隻聽得一聲接一聲的叫喊,有的腳底插進了竹簽,有的跌入陷阱。有人倒是急忙翻身下馬跪求饒命,奈何彝兵根本就不懂得優待俘虜,隻知道的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大隊人馬隻有乖乖沿竹林中的道路逃跑。道路上不時有早就布置好的大木頭被綁彎了的毛竹彈動,當麵橫來。官軍隊伍被接二連三地掃落馬下。郭象義隻領得幾個殘兵逃出竹海。安邦彥卻好領兵在竹海的那一邊立馬橫刀。郭象義隻得硬著頭皮舉槍上前。安邦彥身子稍微,那支槍就貼著安邦彥的腰刺空,滑向身後。安邦彥那把刀的刀片卻順著郭象義的槍杆滑向對方懷裡,郭象義隻來得及把握槍的右手鬆開,對方的刀卻由下向上,撩著了他的下巴。哢嚓,安邦彥手起刀也起,郭象義的一張臉就被撩了下來,沒有了臉的半個頭顱像一張瓢,隨身子向後一仰,滾落馬下。原來安邦彥來到永寧,偵悉了地理和楊愈懋動向,便在永寧河上遊用沙袋、石頭阻住了水流,隻等楊愈懋到來,便請君入甕。水西彝軍大獲全勝,安邦彥急修書一封,讓奢崇明火速放棄重慶,遵義。把兵力集結於永寧、古藺。以遊擊的方式,與朝廷長期周旋,待機再起。安邦彥把書信交與永寧守將阿引,吩咐他快去重慶,自己立刻回師水西,又往貴州而來。貴州這邊,王三善領兵到了平遠。他把四萬軍分成了三隊向貴陽推進:參將笵仲仁領兵一萬作前隊,副將馬一龍、白自強;副總兵徐時逢領兵一萬居中,副將何天麟、楊世賞。王三善與總兵劉超領兵兩萬押著糧草走在後邊。三路軍之間間隔不過十裡。王三善要三路人馬相互協作,相互照應,免遭埋伏。官兵大隊人馬一路行進。安邦俊卻放過笵仲仁的前隊不管,隻叫平遠苗族守將王倫和副將阿成,輪流著襲擊走在中間的徐時逢隊伍。王倫在左,阿成在右。徐時逢領兵追趕阿成,王倫又來騷擾;領兵追趕王倫,阿成卻又從一邊殺出。一連三天,徐時逢被弄得狼狽不堪。笵仲仁在前麵走得順暢,就常派人來催促,讓徐時逢更是心煩。“他媽的這些彝裸儸,不去找姓範的,專門欺負老子。”徐時逢忍不住罵了起來,對笵仲仁也來了氣。雖然還是四月,太陽已經像下火。徐時逢的火氣也越來愈大。一天中午,剛剛被襲擾過了幾次,笵仲仁又來催促了。“催他娘的催,他要去閻王殿他就去,老子今天就不走了。”徐時逢對笵仲仁派來的人發起火來。等到傳令兵把徐時逢的話說與笵仲仁知道後,笵仲仁火了,當即傳令:“不管了,老子隻知道向前,看他娘的走還是不走。”笵仲仁不知道的,是他們與徐時逢的距離已經超過了十裡之遙。原來徐時逢的那邊,王倫、阿成的襲擊依然不斷。徐副總兵乾脆停了下來,命令何天麟和楊世賞,向兩翼同時出擊。“不打敗著些騷擾的敵軍,我們不會有好日子過!”兩人得令,各領兩千騎兵出擊,直到把敵人趕得無影無蹤,才各自提了兩三個頭顱來報。都說敵人的主將已逃,隻殺了走不動的老弱在此。這一下就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王三善領的後軍在後麵催促上路。徐時逢才又下令慢慢向前行走。前方的範仲仁還在無所顧忌地向前。看看又要翻過前方的山丫,安邦俊卻領百來個彝軍在山埡後麵射出一陣亂箭。笵仲仁猝不及防,手下倒下好幾個。“看這箭零零落落的樣子,敵人不多!”範仲仁說著,便令副將馬一龍、白自強出擊,還派出了通信兵向後去催促中軍,“你就說說我們遭到了埋伏,叫他們火速跟進!”馬一龍,白自強得令,領兵向前。彝軍見官軍出擊,一哄而散。安邦俊卻一匹馬一條槍截住馬一龍、白自強廝殺。兩員將領見這個彝人居然敢一鬥二,全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便發聲喊,一起來搶安邦俊。安邦俊見自己的士兵已經撤離,且戰且走。馬一龍、白自強哪裡肯放過他,在後麵緊緊追趕。笵仲仁揮兵緊隨其後。一條小河橫恒在麵前,範仲仁早就從地圖上知道:這條河名叫翁河。彝家軍涉水過河而走,馬一龍、白自強也領軍跟著涉水過了河。翁河那邊是一個狹長的山穀,道路向穀裡延伸。穀裡散亂地堆放著著一堆堆稻草,稻草濕濕的樣子,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一般。彝家軍隻顧往前逃跑,山穀到處是他們留下的破爛。安邦俊回馬又接了馬一龍一槍,看白自強舉一把大刀趕來助戰,又趕緊向山穀奔去。兩元將領緊追不放,幾千官兵亦跟著他們的將軍緊追不放。笵仲仁也領兵到了穀口時,突然感覺不對,急叫撤軍。可是馬一龍和白自強所領的四千馬已經涉水過河,衝進了峽穀裡。“穀裡有埋伏,”笵仲仁用手攏著手,大聲地叫喊。他的呼喊在那邊的山穀裡回旋著。兩麵的山頭上箭如雨下,每一支箭矢上都綁著一團火。穀裡的稻草原來被澆上了菜籽油,很快被點燃。山崖上還有許多燃著的草捆在往穀裡跳躍,滾動。穀裡濃煙四起,烈火衝天,草捆中,一個接一個的火藥包爆炸了起來。範仲仁眼睜睜看著和那邊的山穀中,自己的手下在鬼哭狼嚎。馬一龍聽到後麵爆炸聲,一下子心驚膽戰,回頭看時,和白自強的馬衝撞在了一起。安邦俊回馬回頭射出一箭,這支箭從後麵射穿了馬一龍的頸子。馬一龍的那匹馬在火焰中狂奔亂跳,把它主人的身子扔進了火中。白自強怒不可遏,不顧一切打馬過來要殺掉眼前這個彝家將領。安邦俊手下紛紛回頭,又射過來一陣箭雨。有一支箭插進了白自強的眼眶中,痛得他趕緊用手去拔時,喉嚨又中了一箭。與他的同伴一起相約去了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