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無極道人說，“王三善沒有協調聯合進退，連續失去了左右翼，孤軍觀望與甕河北岸，讓貴陽城內困頓如此。難辭其咎啊！”師徒倆一邊感歎著，一邊腳下淩空，前往王三善營寨來。原來黃永清殞命，王三善又一次失去了左右翼的支援，深知動則受製於人，隻得再次派平遠知府朱誌明再赴四川向朱燮元求救。四川朱燮元在赤水河邊亦遭慘敗，深到安邦彥難得對付，要遠勝奢崇明十倍，於是派人請總兵杜文煥來商量。杜文煥知道楊愈懋、黃永清等遭遇，又親自見識了赤水河邊邱誌充的結局，知道安邦彥絕非等閒，不想找死就最好不要驚動他，便推病不出。恰巧這時朝廷派員來到四川，加封杜文煥為川湖貴州兵務。杜文煥哪裡敢受，隻做作病入膏肓，憔悴不堪，上下馬都要人扶的樣子。倒是石柱土家兵自動請纓。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領了一萬杆子軍，要來貴州，幫助王三善作戰。魏忠賢隻得奏明天啟，把本來打算派駐北方的山西總兵魯欽派往西南來。魯欽從小學得十八般兵器，鞍馬嫻熟，又得異人授予本朝開國軍師劉伯溫兵法，可說是智勇足備。人人都說既是魯欽來了，安家的好日子就算到了頭。都說魯欽若到貴州，則如當年劉挺，在西南武將來說，一定是以他為冠。魯欽當即領了三萬兵趕赴貴州，順著王三善進軍的路線，到了平遠。秦翼明也領兵到了平遠，與魯欽會合了，徑奔甕河。此時，廣西總兵楊明楷，副將孫元模已領兩萬兵由曹渡河逆流而上，到了貴定；雲南總兵劉誌敏，副將王建中亦領兵兩萬，由興仁、關嶺到平壩了。這王三善頂著朝廷數番催促解圍貴陽的壓力，在甕河駐紮了幾個月，從初夏四月直到冬月裡，現在聞得後麵有軍到了，自然喜從天降。王三善親自前去迎接，卻是魯欽派來助陣的副將劉超，引兵一萬現行趕到。劉超生的膀闊腰圓，威風凜凜。他長隨魯欽征戰，立過無數奇功，也是很有名的一元將領。王三善見了劉超，心裡就生出了許多信心來，後來一聽劉超通報了各路兵馬進展，屈指一算貴陽周邊，已有了十幾萬大軍，大喜。“貴陽再也不能等待了，我們不死於軍前，就死於國法。再等待無非就是等死而已。”王三善說完，於是傳令：楊世賞領兵一萬，由都勻前進，知會貴定楊明楷、孫元模的廣西兵一同進攻，為左翼；何天麟領兵七千，取道威清，接住雲南劉誌敏、王建中兵馬，為右翼；劉超領所部一萬為先鋒，自己領兵兩萬居中，叫魯欽並秦翼明共三萬人馬隨後跟進。劉超領兵前進，卻遇上了前來哨探的彝軍首領阿成。 阿成六月裡在四川天台山伏擊了常汝坤，大獲全勝。近幾個月來受安邦彥派遣，一直在甕河南岸用儘各種言語大罵王三善，以激其趕緊出兵。王三善任憑你說儘了難聽的話，就是不為所動。阿成以為敵軍喪膽，反而自己輕敵起來。他不先把敵軍異動的消息趕緊告知安邦彥，就自己領了一千人馬阻住山口。劉超身邊的張良俊飛馬向前，與阿成交戰，不三合，被阿成一刀砍下馬來。阿成更是耀武揚威：“哪個有本事，來陪老爺大戰三百回合玩耍。”劉超也不搭話，隻是一手握刀，一手提著韁繩，慢慢地走向前。“來將報上姓名，我功勞簿上好記上你的名號。”阿成大喊。“山西劉超前來領教。”劉超冷冷地回答。阿成聽了，又是一聲喊，“看刀。”兩人刀對刀戰了起來，兩馬一相交，阿成的刀就是一招橫掃千軍，直撩劉超脖頸。劉超也不用刀來迎，隻在馬背上將身子向後一仰，躲過了這一刀。阿成這一刀用的是全力，身子沿著慣性向前。不提防自己的脖頸後麵一股涼風，來不及低頭，劉超單手使出的刀早到了。如同瓜熟蒂落，阿成的頭顱便骨碌碌滾下，身子撲倒在馬上繼續騎行。直到那匹黑馬轉彎往一邊奔走，才慢慢掉在落地上。阿成的士卒見主將輸了性命，胡亂放了幾聲火銃，於是作鳥獸散。王三善的中路軍離劉超的前鋒不過二三裡，聽說交戰的火銃聲，一個個驚駭不已。一會卻見劉超提著阿成的人頭前來報捷，三軍開始振作，加快了前行的腳步。踏空而行的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不一會兒就到了貴陽。貴陽城內這時已經是冬月。張彥芳所部更加變本加厲地殺人越貨。眾多官僚仆妾，欲活性命卻又手無縛雞之力，便全靠用銀子苟且偷生，人肉就愈加貴了起來。有人顧不得家人了，用繩索偷偷在城牆上垂下逃命。這些逃命者一旦被查獲，張彥芳便下令殺死他們家人在集市售賣，擼其財貨儘入囊中。百姓中有人開始易親而食。有的人看全家不保，乾脆就先解決掉自己以饗全家。貴陽城裡到處都是被剔了肉的人骨架子。老鴰的叫聲此起彼伏。普通百姓全數斃命，城中的武官開始殺食那些文官的家庭。參政潘瑞民的女兒首先遭難。巡撫李雲都感覺到了家人不保了。這天張彥芳的一萬四千士兵又在四處找吃的。他們走遍了東西南北四門都尋不著一個人，就向城北邊上的縣衙走去。縣衙門大開著，就像一張饑餓的嘴巴。裡麵已經沒有了一個衙役，許多鄉官正在這裡聚會，商量自己的生計問題。他們一個個群情激奮，對張彥芳所部恨之入骨的樣子，卻被一群虎狼撞了個正著。“哦，要造反啊。”領隊的問了一句。“不......不是......”這些些文官都顯出了慌張。這時知縣周施稷站了出來：“都不要慌，所有民眾都死光了，我們這些做父母官的還貪生怕死就沒有意義，你怕死，死期也一樣的來臨。我們今天就用我們身上這點肉，對朝廷進儘忠心好了。我們死了，貴陽就隻剩下鬼城一個，鬼打鬼，他媽還會有什麼好下場？其實這最後一段日子，安邦彥壓根就未攻打過城池。還與城裡派出的我這個知縣兩度談判。安邦彥不知城裡的情況，這個彝家的蠻子，隻要李雲、張彥芳那兩個會吃人的人頭。但李雲，張彥方的人頭是要用來吃人的，怎麼會輕而易舉就給了那些彝家蠻子？”周知縣如是說完，就亮出了袖口裡的小刀，一下子割破了自己的喉管。其餘鄉官一個跟著一個的抹了脖子。他們的屍體咚、咚、咚地一個接一個倒下，似乎在一陣一陣地扣響著地獄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