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斷喝在山穀裡回**著,震得錢補袞的腦袋裡嗡嗡的響。他趕緊揪住了馬鬃,坐穩身子。錢補袞看清了,眼前是一個彝家壯漢,大約五十來歲,查爾瓦,英雄結,一臉胡須。遠一些的地方,有一隊彝族人的兵馬攔著。“你是......”“安邦彥!”七月初的太陽依舊高懸你,錢補袞心裡卻像結了一層冰。不過他到底是武將出身,那個日雷的膽子在失望的儘頭也想一搏。安邦彥才回答,錢補袞就在馬上飛身掠起,淩空飛出一記窩心腳。錢補袞想也是在做垂死掙紮了,他想一腳馬對方踢下馬來,搶了安邦彥那匹馬。安邦彥此時正單手提刀,見錢補袞的飛腿到了,急忙變成雙手,懷抱琵琶把刀刃去放在了胸前。錢補袞沒來的及穿鞋的左腳剛好就落在了刀刃上,安邦彥的刀刃向下一拉,那隻腳掌就斷了下來。“哎喲”一聲,錢補袞的身子往地上就掉。他到了地上後急忙坐起,用手死死地抓住痛的專心的半截叫掌。這時安邦彥的刀又來了,一個力劈華山,那個剛剛還想算計彆人的頭顱左右分開成了兩張瓢。天靈蓋已被削下。安邦彥一揮手,領頭打馬往比那的方向奔跑。他的隊伍緊跟在後麵,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就像一溜煙。錢補袞的身子還在地上抽搐。“王三善才進入水西,十二萬軍馬就去了一萬!”李恒方搖頭感歎。“是啊,”無極道人說,“我們還是到水西城去看看吧,看他是怎麼樣一步步落入彝人的圈套中。”師徒兩個踏空而行,往水西城來。原來錢補袞頭顱落地時,那一邊的水西城上有降旗豎起,城門也在為王三善的官兵緩緩洞開。陳方禮領了幾位隨從躬身走出,迎接王三善入城。王三善入駐水西城,當即就召見了各路降將,應許平定了整個水西,抓到安邦彥後再奏明朝廷,賞賜任用他們。王三善向陳方禮詢問水西內部情況。陳方禮向他躬身行禮,一一回答。“稟報王大人,”陳方禮說,“水西內部其實已經分成了三派:奢社輝、安位事實上不願造反,但一個是女流之輩,一個還是黃口小兒,又迫於奢崇明和安邦彥的壓力,早就沒有了主張,好幾次都在找人聯係朝廷,欲求苟且偷安,卻又沒有這方麵的路子;實際掌握著水西軍政大權的安邦彥既然舉起了所謂‘四裔長老’的反旗,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隻有一步步走向黑,朝廷是不會寬恕其罪的了,他也就隻能裹挾了奢社輝、安位母子反抗到底;還有一派是安邦彥強封的軍師陳其愚,對於安家,他是忠心耿耿,也想儘力保住水西的利益,不過朝廷大軍到來,保全自己的生命比什麼都重要。” “你是說,陳其愚其實不願意造反嗎?”王三善問。“不瞞巡撫說,陳其愚就是我的親叔叔,曾經要我到處尋找路子與朝廷聯係,想要保住身家性命要緊。”陳方禮答道。“要讓安家保有水西之地,還像從前一樣做這個地方的一方諸侯,這辦不到了,”王三善正色說:“四川永寧之地正在實行郡縣製,這是朝廷的既定方略,水西隻能走這樣的路子。要想保住性命,奢社輝倒是可以捉住奢崇明、奢寅、安邦彥等自我贖罪;安邦彥等人是非死不可的,至於陳其愚嘛,既然是將軍的叔叔,隻要有意為朝廷立功,我們歡迎。朱燮元取勝那麼快,很大程度上是有了羅乾象的幫助。據說陳其愚的才華,可比羅乾象要強得多啊!”陳其愚邊說邊想:“這陳方禮也太鬼了,這話裡可包含著幾層意思:一方麵探聽朝廷對安家的底線,問問水西的前途;二是在試探朝廷對安邦彥的處置,看可不可以有活命的機會;不過他最關心的還真就是陳其愚,對了,那是人家的親叔叔啊。不過這樣時,我王三善掃平水西,建功立業的日子也還真的到了。”王三善一臉嚴厲,內心裡卻是說不出的高興。“四川朱巡撫朱大人倒是對羅乾象不錯,不過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巡撫大人還不知道啊,羅乾象被安邦彥割去了舌頭,生不如死了......”“有這樣的事?”王三善驚愕地說。“這就是朱大人的不對了,對朝廷立下如此功勞的人,既要重用,又要保證人家絕對平安。”“這樣啊,那謝謝王大人成全,我就派人偷偷知會叔叔去。”陳方禮明白王三善在給他吃定心丸。“對於朝廷的清剿,安邦彥到底做了什麼具體部署?”王三善又問起了其他的事。“軍事的事都是他說了算,我們隻知道奉命行事而已,”陳方禮說,“最近隻叫我們小心防守,他說是有一奇計可以促使您趕快退軍,到那時就叫我們隻顧追擊、掩殺。他自己自會有法子,說是定叫官兵有來無回。”“到底的說的是什麼法子啊?”“這個......這個......”陳方禮正在支支吾吾,卻有人慌慌張張進來,喊了一聲:“報----”“有屁就放。”不知王三善是衝著來報人還是陳方禮。“總督楊速中要我通知巡撫,朝廷用於屯糧的普安縣城遭襲,三萬駐屯軍被安邦彥所殲,所有軍需、糧草被燒毀,用於雲貴兩省的軍餉儘數被劫。總督正在上報朝廷解決,要巡撫暫退貴陽,等待朝廷再撥軍餉、糧草,然後進攻。”“什麼?”王三善眼冒金星,感覺天空炸了一個霹靂。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就有了第二聲霹靂響起。“報----”這一次前來報告的是何炯手下,吞吞吐吐、語無倫次:“錢......錢補袞總兵所領一......一萬人全數陣亡於渭......渭河,錢總兵逃......逃到了馬鞍上,卻死在了那裡。”王三善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各路軍將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時間停了下來,太陽杏黃的光影裡,李恒方他們看見的是一張張死氣沉沉的臉。遠處卻傳來了布穀鳥的叫聲:“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歸去?”王三善在內心中望著自己,不過他馬上就想起了陳方禮先前說的話:“他說有一奇計可以促使您趕快退軍,到那時就叫我們隻顧追擊、掩殺。他自己自會有法子,說是定叫官軍有來無回。”“回去且不正好中了這裸儸的計?”王三善在心裡思慮了良久,問部下:“事情既然如此,我們應當如何應對?”好一陣沉默,窗外又是布穀鳥的聲音:“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破了他老巢,如何叫人甘心?”還是魯欽首先打破了沉寂,“何況貿然轉回,且不正好入了反賊的意,說不定人家正安排了計策在回去的路上等著呢,錢將軍的下場,大家可都知道了!”“我想也不應回去,沒有吃的時,眼看這水西地裡的莊稼就要熟了。我可是來會會安邦彥那把大刀的,斷沒有不見個高低就走人的道理,”戚繼祖接著魯欽的話說,“誰他媽想回貴陽誰就是王八蛋。”“對,不回,”王三善看了戚繼祖一眼,接著把臉轉向了陳方禮,“還得麻煩陳將軍先設法聯係陳其愚頭領,我們這裡明天早晨就向慕俄格方向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