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欽中了誘敵深入之計而渾然不知,”李恒方感歎,“看來又枉自傅宗龍的策略了!”“是啊,水西有陳其愚和安邦彥這一文一武,還真的不好對付?”無極道人說。“陳其愚不是要去說服普名聲保持中立嗎?也不知他現在這麼樣了!”無極道人聽了徒弟的話,就開始念咒,掐訣,把自己的立足點換成了幾百裡路外的雲南。原來陳其愚隻身前往雲南,到祿萬鐘的家裡找到了祿萬鐘的弟弟祿萬斛。祿家一門都沉浸在難言的悲哀中,一個個說的就是怎麼怎麼拚了命要為祿萬鐘報仇雪恨。“是這樣時,祿家也就玩完了。”陳其愚聽後正色說。祿萬斛不解,問道:“怎麼?”“彝族部落與明朝相比,我們彝人太弱小了;就祿家和雲南巡撫閔洪學所領的軍隊相比,咱們祿家又太弱小了;就是我們真的拚光了自己,也傷不了雲南軍隊的一毛。人家用一毛還你全家玩完,誰更劃算?”“那怎麼做呀?”“用少量的性命換多數人活下來,發展下去!”陳其愚說,“我們都想生存,不願輕易言死,就我陳其愚來說,如果我死是為了我們水西人好好活下去,我就願意去死;你祿萬斛也一樣,你哥哥祿萬鐘為了彝族人能夠長存死了,你卻讓一家人跟在他的後麵去死,到了九泉之下,你對得起他嗎?”“您老人家可教我怎麼個活法呀!”祿萬斛說。“把你的家中老幼,搬到可以活命的地方躲起來,其餘壯年漢子再拿起武器,為我們自己的生存權利打拚。”“好!我們就......”“這就對啦嘛,不過要保護好一家,你的力量太小,你得幫我一個忙,也好叫你趕快拉起一支軍隊。”“哦,什麼忙?”“佘科她們已經在沾益遇難,我要找到他的屬下。”陳其愚最後說。第二日,祿萬斛的家人搬離了東川前往烏撒。祿萬斛和十幾個家丁一起,領著陳其愚來到了沾益西北麵的三雄梁子。頭人一死,三雄梁子上的那些小嘍囉們東奔西逃,沒有去處暫居那裡的不過一兩百人,懶散散,亂紛紛,就像一群沒頭的蒼蠅。有路子的作鳥獸散,留下的都說要為他們的三個頭領報仇,卻不知這個仇要怎麼報。眾人卻認得長期與他們的頭兒交往的祿萬斛,把祿萬斛和陳其愚讓進了聚義廳。聚義廳裡的椅子歪歪扭扭,橫七豎八,地下到處是垃圾。“叫我們怎麼個坐法?”祿萬斛問。眾人麵麵相去。“我給你們說,如果你們的頭領在的時候這個人來,你們的大哥也一定會請他坐在主位,然後給他跪下行禮。”“這個是......”“安疆臣時代就做了慕魁的陳其愚......” 祿萬斛的話還未問完,慌得眾人趕緊下跪。陳其愚趕忙一個一個的扶起。眾人趕快將佘科的位置弄正,然後扶陳其愚坐在了上邊。“我來有兩件事要大家幫忙。”陳其愚直奔主題。“一是請大家幫助我前去火化了營盤老頂那些死亡弟兄的屍體,二是去沾益取回你們三個頭領的遺體,然後給予火化。”“營盤老頂的弟兄早就有彝人火化了,至於我們三個頭領的屍身,就是去死我們也願意隨慕魁去取回。”眾人紛紛讚同。“還有一件事。”“什麼事?”“你們群龍無首怎麼能成得了氣候啊,以後這祿家公子就是你們大哥。”“祿萬鐘祿老爺是一個很有本領的人,這個祿二爺我們也是認識的,他的本領也不錯,他願意領著我們乾,我們求之不得。”“那好!”陳其愚說著,就站起了身,把祿萬斛扶上了正中的位置接受了大家的跪拜。祿萬斛叫大家趕快起來,然後叫了一聲:“兄弟們,你們既是看得起我時,就先將各處打掃乾淨了,再做些吃的招待慕魁如何?”“全都聽憑頭領吩咐。”祿萬斛接著領陳其愚走出聚義廳,在營寨中繞行了一圈。天黑後,陳其愚把祿萬斛和他手下的二百來人領到了營盤老頂。陳其愚指揮大家,在營盤老頂龍文治夫婦的床底下掘開了泥土,搬出了兩個壇子。眾人打開時都驚呆了,裡麵是一封封雪白的細花銀子,還有百來根黃燦燦的金條。“這是我們長老安邦彥在突襲普安時留下的。”陳其愚說,“現在我把他取出來,一壇就作你們將來的活動經費;另一壇每人分二兩揣著,其餘的留著,改天我有用處。”“是,”眾人一下子眉開眼笑。他們見陳其愚這麼和藹,一點沒有慕魁的架子,有人就問下一步要乾什麼?。“弄回你們三個頭領的屍身,至於怎麼弄,明天一早就見分曉。”陳其愚和祿萬斛以及二百來名彝家乾人的組合在營盤老頂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陳其愚就把這些人領到了南麵的馬朝田。從馬朝田到野貓箐,路隻在山穀中穿行。陳其愚叫人沿路兩邊的草叢小心地搜索,裡麵找到了好些竹簽,陳其愚叫把找到的竹簽全部拔出,扔掉;又慢慢沿已經乾枯了的草掩蓋著的新挖過的泥土,搜索到了離路兩邊三四丈遠的半山腰上,一根根的竹竿露了出來,杆頭用一些竹筍葉子捆著。扯開竹竿頭來,裡麵的黑色火藥如同剛剛裝進去的一樣乾燥。“有沒有引火之物?”陳其愚問。“有。”有人在懷中取出了火鐮和火石。“先揣著,對了,你們頭領出事之後這十幾天來這裡下過雨沒有?”陳其愚不放心地問了一聲。他知道水西之地這十幾天以來一直是赤日炎炎,這裡離水西也不過就是三百來裡路遠。得到“沒有”的回答後,陳其愚叫人把竹竿頭依舊包了,還叫弟兄們割了些青草來,把掩蓋竹竿的枯草換掉,還割了些藤條準備著。中午的時候,七八百的一隻隊伍來到了離野貓箐不遠處的孫家箐。領頭的一個是白族首領,阿密州宣慰使普名聲;另一個是壯族首領,安南宣慰使沙如玉。孫家箐到這裡有兩條路:一條直走,過野貓箐;另一條在右邊,過龍家屯,要經過養豬衝,再饒過營盤老頂。普名聲領大家直走野貓箐。沙如玉有些疑義,說了句:“傅巡按要我們按原路一步不錯的返回。”“他說的是過關嶺的時候要按原路返回。哼,你不說這還罷了,你一說我心裡就來氣----他叫我們經過那些腐臭的死屍。”普名聲說,“在這裡還走原路,轉五倍的圈子,我傻啊!”七百人一路往野貓箐來。時令雖說已是初秋,天氣卻還是酷熱難耐。太陽高懸著,像雲南當地的火盆子。蟬從這個樹上叫夠了,又飛向另外一棵樹上接著呻吟:“要死--,真要死--”沙如玉突然發覺有些異樣,他看到兩麵的半山上突然燃起了一排茲茲地響想著的火苗,隻來得及喊了一聲”不好“,山穀裡就炸翻了天。七百人在火海裡哭喊著跳躍。他們還來不及弄清到底怎麼回事,就一個個吸了濃煙,咳嗽不停,倒在了地上。普名聲醒來時,身上捆綁著老粗的藤條。他掙紮著站起。沙如玉站在他的身邊,身子卻沒有被捆綁,卻是灰頭土臉的。“向普宣慰請安,”一個五十多歲形貌精瘦的彝人漢子手裡拿著腰刀向他拱手。“你是--”“原水西慕魁陳其愚。”陳其愚行了禮,提刀走近了普名聲,在對方驚愕中把捆綁著人家的藤條割斷。“用這種方式與兩位宣慰見麵,抱歉得很,可我實在彆無他法。”“放過我們性命,為的是什麼?”“自從萬曆開始,明朝便開始向南蠶食少數族群土司地盤,推行什麼‘改土歸流’的策略,”陳其愚說,“其實是在一步步把我們土司趕儘殺絕啊!遠的不說,四川僰人、永寧、播州;貴州普安、普定、平遠;雲南的宣威、鎮雄,沾益哪裡從前不是我們土司的天下?現在朝廷對付水西,下一步就會是你們阿密、安南。唇亡齒寒這句話人人會說,但多數人想的是絕對服從取悅朝廷來苟且偷安。水西人不止幫助過朝廷征戰過九絲,我們還幫助過朝廷剿滅了楊應龍,可是後來朝廷還不是把刀劍架在了我們脖子上?就算你討好了這一任的皇帝老子,幾年,十幾年後你還能討好人家的皇帝兒子不成?你們阿迷曾經被改名為“新開”,新開,新開出的疆域也。就說安南之所以取名“安南”,取的是“安定南方”之意。朝廷的野心其實早已暴露無遺。水西和你們無仇無恨,若滅了它對你們有好處,這還好說;若滅了它你也跟著滅頂,這不是傻又是什麼?何況,白族、彝族、壯族和我們一樣都是來自炎帝部落,也就是說,我們都是來自同一祖先的後代。這叫做同室操戈呀。你們已經殺了我們幾千人了,我們不予計較,不是怕,是考慮你們不知。都說不知者無罪,水西人是懂得道理的。但是你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聽告誡,貴州十二萬大軍,四川三萬人馬,我們隻在半年就叫他滅亡。假若我們一旦知道自己難逃覆滅的命運,奈何不了朝廷,還不許我們突然打擊朝廷的走狗,我們就不會有臨死也拉一個墊背的想法?”陳其愚的一番話,有理、有情、有節,但聽著就覺得實在。“的確,人家不放過自己,現在自己的腦袋早就搬了家。”普名聲心裡想通了。他其實就是一個耿直的漢子,當即就向陳其愚作了表示。“名聲粗魯之人,全靠陳慕魁您指點,才覺茅塞頓開。”他說,“陳慕魁您就放心了,以後我普名聲說話算話,絕不會與水西為敵。”“沙如玉也不會與水西作對了。”安南宣慰使也表示。“既然是這樣,二位可願意與我找個地方喝一杯?”“沙如玉愛的就是這一口了,怎麼還說不願意?”陳其愚一揮手,對身邊的祿萬斛說:“去,叫上阿迷、安南的弟兄,請他們上營盤老頂”“我們的弟兄還在?”普名聲又是一驚。“我們的弟兄,陳其愚怎麼舍得下手?”三個人哈哈笑了起來。到了營盤老頂。陳其愚又是好酒好肉招待。普名聲和沙如玉領兵辭去時,陳其愚又從懷中掏出兩張一萬兩的銀票,往兩個土司的懷裡塞。兩人初肯受,卻禁不起陳其愚幾番勸說,就隻得收下了。陳其愚又叫弟兄們抬了一個壇子來,給七百個土司兵每人都發了二兩。剩餘的陳其愚就請普名聲他們收下,說是請他們到沾益送與有司,替佘科、李賢、李良的家人找回他們的遺體。“他們的遺體肯定已經腐爛,也肯定已經被埋入了土裡了,”陳其愚說,“不過我們彝家人的習俗是火化,還要請畢摩給死去的人指一條投生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