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倫讓讓茅廁淹殺了楊明輝,回到場院時看到了哥哥安邦彥在那裡呆若木雞的樣子。“哦,因為我的緣故拖累水西了。”安邦彥喃喃。“快不要說這些,你越說,主母心裡越難過。”“主母現在怎麼樣?”安邦彥立即警醒過來。“聽侍女說,正在他的房間偷偷地哭泣。”從房裡走出的安若山回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阿倫問他的哥哥。“怎麼辦?打!隻有他痛了,才會知道水西不好惹,才會想著要真正對水西招安。”“這幫太監當道,要得到招安很難。這次朝廷不明就裡,我安邦彥又是罪上加罪了。本來我們把希望寄托在朱燮元身上,一是他曾被我們打疼,二是他最看得清當今時事,不想出了這種事情,水西命運多舛啊!”安邦彥對阿倫說:“朱燮元對我們肯定有兩手準備,招安不成,就隻有動武。”“聽說朱燮元的父親新逝,他已經離開了貴州!”安若山說。“是啊!不過他這一走,攻擊我們的官軍要等著新的總督來重新部署,他原有的部署就會被打亂。”安邦彥說,“現在那些首先響應朱燮元部署的已經到位,還沒有行動的軍馬卻是暫時不會再動了。這樣一來,倒是給了我們集中精力殲其一路的時間。”“殲其一路?”安若山不解。“是啊!”安邦彥回答,“四川、雲南暫時不要管他,現在正是他們相互推諉的時候。這幾天阿倫就專門盯準魯欽,看清楚貴州兵有什麼動向就行。”“是!”阿倫見自己的大哥精神狀態恢複,高興地應了一聲就離開。時間在無極道人的胸腹上一篇篇地翻過。李恒方在恍恍惚惚中,幾天時間就過去了。幾天以後,阿倫來報:“官軍依據傅宗龍吩咐所設置的大小水寨俱無動靜,總兵魯欽卻有兩萬五千人馬,都集中在了思蠟河。”“哦,這就是了,看來這魯欽還是急先鋒,”安邦彥說,“不過他想得過於簡單了,他以為傅宗龍的屯軍方式已經困住了我們。難道我們真的就隻會坐著挨打,不會主動出擊了?'”“主動出擊?”阿倫問。“集中力量打掉魯欽這兩萬多人馬,其他幾路軍就不戰自破了。主角沒有了,其他配角還能唱什麼?”安邦彥說。“我怎麼就沒有大哥這樣的意識啊!”阿倫歎服。“你呀!好好的學著點,我也是跟著安疆臣、安堯臣兩個哥哥一步一步淘來的。現在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就要老去,何況為了水西,我也會像陳其愚一樣隨時準備著把自己捐出。”安邦彥說得很認真。當晚,安邦彥就召齊了人馬。“安邦彥要對付魯欽,魯欽會這麼辦呢?”無極道人這樣想著,就與李恒方離開了慕俄格,踏空往思蠟河這邊來。原來總兵魯欽駐兵思蠟河邊的馬家場已經十多天了,一直不見運糧軍的到來。 魯欽派人去催了一次,回來報說是普定城自從上次遭受安邦彥放水淹了以後就不再屯糧。貴陽城裡倒是有糧食,不過兩天之後才能到。魯欽氣得大罵:“我兩萬多人要吃東西,兩天沒糧要我怎麼過?”他於是派副將周鴻圖領兩千兵到周圍的楊家海、老爺山、龍家場去征集。說是征集,其實就是去搶。然而這裡的苗家、仲家在連年兵患,已經沒有什麼儲存。周宏圖跑了一天的結果,才夠官軍喝幾頓稀粥。魯欽隻得又派副將胡從義去貴陽催促。兩日後胡從義自己押了夠五六天的軍糧回來。胡從義報告說:“總督丁憂回去赴喪了,代理總督還未到,巡撫大人王瑊要魯欽駐紮原地待命!”魯欽心裡一陣涼:說實在話,就軍事來說,魯欽認為隻有朱燮元才能勝任剿滅水西。這時有人來報告:“思蠟河對麵,水西人馬有所增加!”“哦,”魯欽警覺起來,“增加了多少人?”“不多,不過就是五千來人而已,”來人回答,“從旗幟上看應該是安邦彥!”“安邦彥到?”,魯欽的吃驚可不小。他一邊傳令大軍小心防範敵人突襲,一邊在心裡想:“要是這個時候各路大軍協同進攻,這安邦彥被我拖著,且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有人送來了綁在箭上的一封書信,說是河的對岸射過來的。魯欽打開來,是安邦彥寫的。安邦彥的文字歪歪扭扭,錯彆字連篇----雲貴湖兵馬使魯欽大人:上次在普定,我倒騎在馬上被你追殺得好苦。我都快六十歲的人了,還隻是追著人殺沒有被追殺過,所以心裡一直想出一口惡氣,與你比一番高低。有人告訴我說你的武功是西南第一。從前四川總兵劉挺也有西南第一猛將的稱號,隻不知你與他相比如何?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和劉挺就曾經比了一個平手。你與他如何,還是要真正試過了才能知道。人家勸我年老了不要再逞能,可我就是不願意夾著尾巴做人。上次與你一試身手覺得你還算馬馬虎虎,就老是想與你一比。我這次來主要就是要打敗你,好在人前說一聲:“哈,西南第一的魯欽都被我這個六十歲的老頭打敗!”或者就說:“我倒騎著馬就與西南第一的魯欽打了個平手,後來約他廝殺,那狗日的不敢再交戰”。我現在致書與你,你敢接招,就回書一戰,地點由你選,或者你領一千兵過來,或者我領一千軍過去,誰輸誰贏,都不許追殺對方的人馬。不敢接招也就罷了,隻是我這個人喜歡吹牛,我會到處說你不過就是個把頭縮到龜殼裡的活王八。祝早升天界!水西安邦彥。魯欽哪裡受過這樣的窩囊氣,隻恨得抓耳撓腮。“皓首匹夫,竟敢如此叫囂!”魯欽大罵著,當即就在那封信上批了個“有膽就過來一戰”,然後叫弓箭手射過河西。魯欽正要吃些早點,卻聽到營前一陣**,有人來報:“安邦彥撿到了信,已領了大約一千騎兵在對麵河岸上要過河,要我們退出幾百步,他們好在河岸列陣。”“這麼忙來找死?”魯欽生平未遇強敵,單打獨鬥他什麼也不怕,就叫他的部下退出半裡。他說,“也罷,我就是不吃東西也要殺了這老匹夫,我就不信今天我勝不了!”魯欽叫胡從義守住寨柵,自己急忙披掛上馬,與周鴻圖一起領了兩千騎兵前來廝殺。安邦彥已經騎馬渡過了河來,身後跟的不是騎兵,卻是一千手握方形盾牌的步兵,盾牌挨著盾牌,呈一字長蛇排列。河水在這裡蜿蜒成了一個“凸”字的上邊部分。安邦彥所領的水西彝軍隊列剛好把“凸”字頂端那一段河沿排滿。“為什麼不叫你的馬軍過河?”魯欽走到陣前,厲聲喝道。“我怕你不守規矩,臨時改變叫他們立在那一邊岸上,觀察你會耍什麼花招。”安邦彥回答。“真是奸詐得可以!”魯欽在馬上抬頭。被彝家軍的盾牌擋著,他看不清河床裡麵的河水,卻見那邊河岸,大約三四千馬軍排列著。“就是我要突擊你這一千步兵,你那一千騎兵又能奈我何?水深到馬的肚子,他會有平時陸地那樣的跑得快?”魯欽想。官軍金鼓齊鳴。彝軍沒有軍鼓,隻把牛角號吹了三聲。魯欽與安邦彥的馬攪到了一塊,上演著難得一見的巔峰對決。西南第一的魯欽名不虛傳。那杆槍一會兒纏拿批崩,一會兒挑掛擰蓋,又一會扣挫撥紮。他知道安邦彥絕非等閒之輩,馬虎不得,把平生最拿手的五虎斷門槍法,使得點滴不差。安邦彥用的是在大屯對付戚繼祖的法子,隻用纏、滑、攪、抽、截,以靜製動,用虛擊實,以守為攻。或者懷抱琵琶,或者手搖鐵扇,或者沙鷗激浪,或者鴛鴦連環。魯欽的槍法剛勁迅捷,纏絲槍如蛟龍擊水,退步槍像銀蛇吐信,挑把轉如玉女穿梭,前突槍似流星趕月。卻沒想到安邦彥的招式看上去軟綿綿如玉環挪步,卻聽得隱隱隆隆雷鳴;分辨來輕飄飄似楊柳隨風,暗當中滾滾滔滔浪湧。魯欽哪裡肯讓,恨不得一口吃了安邦彥。那杆槍火焰焰星光亂搖,那張嘴畢勃勃牙關脆響。兩麵的兵士看地呆了,金鼓不再鳴,號角不再響。不信二兩能拔千斤,偏見蛟龍卻困泥塘。從辰時直打到未時,魯欽肚中饑了,身上開始乏力,對安邦彥說了一聲:“少歇,我們吃過飯再戰?”安邦彥卻不答應:“我隻說要和你一比,分出個勝負來,怎麼,算你輸了?”魯欽哪裡肯服,卻發覺體力漸漸不支,隻是被安邦彥纏住,脫身不得。後麵的周鴻圖是個練家子,看著魯欽汗流滿麵,知道他一開始就大開大合,體力已經透支。周宏圖不管什麼事先的約定,兩腿一挾馬肚,就來突陣。不想安邦彥所列的陣勢後的河沿裡麵,不知什麼時候偷偷過來了上萬的人馬,發聲喊,開始了突擊。魯欽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瞞天過海之計了,卻得周鴻圖架住了安邦彥的刀,於是打馬就走。一千官軍見魯欽敗走,就拔轉馬頭跟在他的後麵奔逃。周鴻圖一接安邦彥的刀,就知道什麼叫住飛蛾撲火了,轉身要逃,被安邦彥一個珍珠倒卷簾往他下巴上一撩,頭就成了兩半,身子往後就倒。安邦彥的刀順勢一指,彝軍們紛紛殺向了官軍。對麵河岸上的彝軍騎兵這時也紛紛往這邊湧來,源源不斷。魯欽進了營寨,發現彝軍追了上來。這時他已經疲憊得就是一個小兵也打不過了,隻得打馬從營寨的前門穿過後門,往楊家海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