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道人把自己和徒弟立身的地方升至半空。原來安邦彥叫魯欽的軍隊退出了數百步之遙,臨時改馬軍為步兵盾牌軍。借盾牌遮住官軍視線,彝軍悄無聲息地偷偷地渡過河來,埋伏在了河沿。魯欽隻看見河西岸上做一排立著的騎兵,那知道騎兵後麵的山凹裡,彝軍三萬人馬正在秘密地往這邊運動。守寨的胡從義見魯欽敗逃,後麵追趕過來的彝人漫山遍野,就像嗷嗷叫著的狼群,哪裡還敢抵擋,帶頭跟在他們總兵的後麵就跑。快要到楊家海時,胡從義見魯欽那軟綿綿的樣子,知道跟著他跑不是辦法,便獨自一人打馬離開了官軍,跑向了旁邊的另一條道路。那條路是他昨天押糧走過的,它蜿蜒著通向了貴陽。果然是兵敗如山倒。兩萬官軍要等到魯欽回來才敢開飯,一個個都還餓著肚子,無力也無心應戰,一路隻是奔逃。彝家的隊伍分成了五個縱隊,都是馬軍在前,步兵在後;前麵的負責砍翻了,後邊的隻顧跟上來,或砍、或朔。中間一軍自然是安邦彥,彆看魯欽被他殺得筋疲力儘,這個年近花甲的土司,卻還在精神抖擻,現在他又一改那以守為攻的招式,變得大開大合。一把大刀如白浪翻騰,銀龍翔飛。左邊那支隊伍領頭的是安若山,右邊一隊人馬帶隊的卻是阿倫,一個槍尖朔來數點流星,直嚇得地府鬼神驚懼;一個大刀劈下山崩地裂,卻叫這人間虎狼躥逃。更遠一些的兩路人馬,一邊是陳方典,一邊是陳方禮。自從陳其愚死後,這兄弟倆就憋著一股怒氣,今天全都撒在官軍身上了。不一會兒,這思蠟河邊,淨是斷胳膊斷腿;馬家場上,擺滿屍體和頭顱。這一邊英雄氣呼出風雲突變,那一頭含冤魂飄散日月震驚。魯欽收軍進入了楊家海,清點人數,兩萬人已經不足三千。他急忙傳令將原有的壁壘加高加固,做困獸猶鬥。沒有人聽魯欽的:所有人都快累得散架了。魯欽坐著喘息。三千來人的軍馬也坐著喘息。安邦彥的人馬卻圍上來了。這楊家海住的全是苗民。他們在昨日才被眼前這隻人馬洗劫一空,有的人家甚至還有人丟了性命沒來得及下葬。現在見官軍都隻是半條命一個竄進寨來,幾十個青壯就操起了柴刀、菜刀或者鐮刀撲向官軍,而且打開了靠近東麵的那一道寨門。陳方禮抓住機會,帶領自己的手下突了進去。寨裡的官軍見東麵被突破了,就紛紛往這邊湧來,想把彝軍趕出。沒想到幾麵的圍牆都不高,四麵八方都有騎兵往牆腳湧。安若山、阿倫、陳方典他們站在馬背上,手一伸就抓住牆頭躍了進去。其餘手下也按照這種方法,紛紛進入了寨中。 後來寨門都被打開了,四麵八方燃起呐喊。魯欽知道不好,上馬要往外麵衝殺,卻在寨門前不遠處與安邦彥相遇。安邦彥一手提刀,一手拽著馬韁一步步向前。魯欽的馬卻在一步步的後退。這時寨中還在喊殺,安若山、阿倫、陳方典、陳方禮全都在尋找魯欽。他們同時來到了這裡,五騎馬將這個號稱西南第一的總兵圍住。安邦彥哈哈大笑,說:“好幾次都讓你跑脫,你跑的本事確實很高,至於武功嘛,可不太敢恭維呀!”魯欽麵無血色,一瞬間他的腦子裡出現了幾個畫麵:螞蟻溝的稻田,水西城外的河水,還有梭篩河邊上的懸崖......“哦!”他絕望地想,“今天,最後的日子已經到來。”太陽的銅鑼亮亮地敲,三月的風吹落著遍野的李花,像紛紛揚揚的紙錢。“死在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日子,其實不錯。”魯欽一麵想著,一麵把大刀丟落在地上,刷地一聲從腰間抽抽出了寶劍,就勢往自己的脖頸上劃拉。劍鋒在陽光下麵明晃晃。魯欽自己就兩眼摸黑,原來這個世界什麼也沒有啊!他的身體慢慢仰向後頭,掉落馬下,砸得大明朝的國土咚然有聲。阿倫要上去割下魯欽的頭,被安邦彥止住了。安邦彥其實十分佩服魯欽的武功,讓時間給他自殺,就是要他死得較有尊嚴。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見魯欽的靈魂出竅。那魂魄飛向空中,回頭看到那些彝人並沒有割下自己的頭顱,很是感激的樣子。魯欽死了。安邦彥又傳令,就叫三萬軍馬在馬家場魯欽的營寨去飽餐了一頓,自己領一萬軍把這一次的繳獲運回。其餘兩萬軍就分做兩撥:一萬軍跟著陳方典、陳方禮,沿思蠟河逆流向南;一萬軍跟著安若山、阿倫順河向北。“你們橫掃了思蠟河、鴨池河、烏江邊上官軍按照傅宗龍的方法設置的關隘、水寨、炮台,把繳獲的糧食、食鹽分一些給當地的乾人後,其餘繳獲就帶回水西。”安邦彥向安若山和阿倫下令。“是!”那兩個彝族將領的回答乾淨利落。無極道人見彝人大獲全勝,領著李恒方踏空而行,往貴陽城的方向走。此時的貴陽城巡撫衙門中,新任巡撫王瑊一籌莫展。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穿牆而入,道長的目光直達王瑊內心。“偌大一個貴陽城,住戶還不足五百,哪一個角落都冷冷清清。”王瑊在心裡想著。他一想起四年前城內那場人吃人的慘事,就覺得腦門在發麻。難怪王三善寧願帶兵甘冒疾矢也不住貴陽,楊速中要選擇住在鎮遠,蔡複一要駐紮在城東的小鎮新添,還老是往平遠跑,朱燮元到了重慶就不再南下。這貴陽城的確不是人在的地方。前幾天朱燮元辭了總督一職,王瑊就更加擔驚受怕。自己不懂軍事,萬一敵人突襲貴陽可怎麼辦?雖說在自己主導下,城東的城牆已經加高了數尺,但若真的被圍上數月,要自己在貴陽吃人或者被吃,那真是無法想象啊!王瑊於是在這段時間儘量把糧草往城裡集中。“前天答應分給了魯欽的人馬一些糧草,過兩天還得再給他送糧去,”王瑊很是著急,“外麵的糧運不來,逼迫著老子一次次的動老本。但是軍事隻有依靠魯欽,總不能叫人家餓著肚子在前方給你拚命呀!”然而城內的防務呢?王瑊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能勝任軍事上的事。他昨天已向朝廷上奏了《論總督進駐貴陽十便疏》,隻不知下一任兵馬總督又會是誰,朝廷又會不會強調新的總督一定要住到貴陽啊?王瑊正在忐忑,左右來報:“魯欽的人馬在思蠟河邊的馬家場吃了敗仗,隻有胡從義一騎馬逃回。”“什麼?快.....快叫他進來。”胡從義進來了,滿臉惶恐,狼狽不堪,口裡喘著粗氣。王瑊聽到了這個將領咚咚的心跳聲,趕緊叫他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安邦彥突.....突破了思蠟河的防線,魯總兵和少量人馬敗.....敗逃進了楊家海,現在肯定已經全軍覆滅。”“兩萬人馬,號稱西南第一勇將的魯欽,沒有進攻對方,卻被人家突破了防線,全軍覆滅?”“您老不......不知安邦彥那......那個厲害呀,魯總兵和他約定好單打獨鬥了半日,魯總兵餓得精疲力儘了;周鴻圖上前接應,隻一招就被人家削去了腦袋。我還看清了彝人與魯總兵對決,暗地裡卻在使瞞天過海之計。我們的將領剛剛落敗,裸儸兵們卻早就偷偷過了河,三四萬大軍不顧一切地往這邊衝鋒。”“那麼,敵人下一步會怎麼樣?”王瑊驚恐不安地問。胡從義搖了搖頭。“他們會不會直接來攻貴陽?”“也許.....也許會吧,可是就眼下來說,這貴陽城裡的武將,能匹敵安邦彥的人根本就沒有!”這個巡撫驚慌了,急忙吩咐手下:“傳令把清威、新添寨、龍裡守軍收縮進城,集中兩萬人確保貴陽城的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