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有道,不是道法有多深,”無極道人說,“是心胸有多大,能否囊括四海,包容八方,有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哦----”李恒方又不太明白了。“鮮於仲通要用四十九天的時間完成小鬼的養成,我們還是先到彆處看看吧!”無極道人說完,就開始手裡掐訣,口中念咒。天地混沌了一下,變得清晰時,李恒方和他的師父已經不再立身於鮮於仲通那個修煉小鬼的謎窟,而是穿行在一個人跡冷落的市集。“這是哪裡?”李恒方心裡想著,不過他一下子就記起來了,“姚州城!”真是姚州城:李恒方在這裡見過林光如何中了蘇諾隨嵐的蛤蟆蠱毒,見過羅蒙大叔如何讓劉易爻砍下了自己的腦袋,有用手把自己的頭顱合上。現在,集市兩旁大多數的店鋪都關門大吉。偶爾有一兩間開著的,卻像張開的饑餓的嘴巴。這些嘴巴在眼巴巴等吃的,吃的離卻它十萬八千裡。這時一隊官軍走過。前麵的一個一邊敲鑼,一邊扯開嗓子大喊:“刺史大人布告姚州百姓:南詔夷蠻攻破姚州已經兩載,致使部分民眾受了南詔裸鬼和白蠻蠱惑,隨他們人逃跑。布告之日,留在城裡的百姓要設法在十日內派人出城勸回各自的親眷,免受連坐之禍!”敲著鑼的人高聲喊著,一邊卻有人在往街上的牆麵上刷上漿糊,張貼著告示。鑼聲敲得人們的心裡咚咚地跳響。這些官兵不走遠,就沒有人敢跑到大街上看那些布告。無極道人和李恒方倒是立身在大寫著“告示”二字的公文前,卻沒有人可以看見他們-他們對於古人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告示是這樣寫的----天寶七月甲寅,姚州刺史黃瓘布告境內:南詔謀逆,略據姚州兩載。域內民眾大多聽信於裸鬼蠱惑,竟然於大軍奪城之際隨夷蠻逃出城者,不可勝數。皇恩浩**,黃瓘得刺姚州。本官愛民若子,體恤百姓亂世中的恐慌,儘數免罪。限布告張貼旬日內,回姚州接受教化者,既往不究。城中民眾亦可派人出城勸說親友回城。逾期不見回來,外出者即為賣國,大軍打破南詔時,即當敵對懲處;親人外逃而未歸者,其在城中的親人,亦要受到連坐......鑼鼓聲一路敲過。大街上,不遠就是一張墨跡新鮮的告示張貼著。等到那些差役走過了好遠,才會有一個個的平民從不知哪裡冒出來,認不認識字都在將脖子伸長了看著告示,就像一隻隻被看不見的手拉長了脖頸的鴨。李恒方和無極道人往刺史府的方向走,卻見一個青年從胡同口閃出身出來,看看幾麵沒人,就急急忙忙把一張告示撕下,折疊,揣在了懷裡就跑!“這年輕人----”李恒方怔了一下。 “跟著他走!”無極道人趕緊說。來自千年之後的兩個道士緊緊跟在那個人後麵,在胡同裡七彎八拐。看看就到了一出破落的院子,院門頭上有著“段家雜耍”四個大字,影影約約,還殘存的一點點溜金顏色述說著這裡過去的輝煌。那個人口裡喘著粗氣,轉過身看見後麵沒人,才用手往後拍門。李恒方看到那個青年的胸膛一起一伏。門很快地開出了一條縫,那人立即躋身退了進去。“這人的麵孔真的好像那個秀雲啊!”李恒方感歎。“是的,他應該是王大川的妻子秀雲的弟弟!”無極道人笑笑,“看來秀雲姓段,名字叫段秀雲。”“還真的是巧了。”李恒方又仔細看了一眼,問到,“這或許就叫無巧不成書呀!”無極道人沒有回答,隻向李恒方一擼嘴,他們穿過已經關閉了的院門。院子裡,四五個少年正在練功。一個老人坐在椅子上,剛剛從外麵進來的那個年輕人正躬身在他的身邊。“爹----”進來的青年喊來一聲。“打聽到什麼了沒有?”“新來的刺史正在派人到各處張貼布告!”年輕人一邊說,一邊把貼身的布告拿出來,雙手遞給了老人。“布告?”老人的眼睛裡跳躍著火苗。他把布告湊近了,仔仔細細地看。“好!終於有出城機會了,”老人說,“我們就以出城勸慰親人回來為借口,派人去南詔找你的堂兄段儉魏,看他們那裡,有沒有你姐和你姐夫的消息!”“我姐遇難,埋了三天後墳塋又被掘開,屍身無影無蹤不知去向,偏偏姐夫也在這個時候人間蒸發,這是什麼事呀?”剛剛那個在街上撕下了布告的年輕人有些抱怨說,“我說當初就不應留在這姚州城,應該跑去南詔投奔我堂哥段儉魏!”“就是你堂哥要我們留在姚州城裡的!”“堂哥要我們留下來的,為什麼?”“不要問為什麼,”那個老者說,“你就把這布告收著,馬上借故出城跑到紫城去,轉到南詔紫城去告訴你堂哥這裡的情形!”青年人走出了屋子,到了院子中。他似乎明白了父親當初為何執意要留在姚州城裡了,有些心奮,就和院子裡那幾個正在練功的人一樣做了好幾個前空翻。一連幾筋鬥,把身子轉成了一個風車模樣。“還是我們段和師兄厲害!”一個正在壓腿的少年說,“這身手沒有幾個人能達到,算得上爐火純青了!”“這算什麼?”被叫做段和的青年說,“跟我姐夫王大川相比,簡直就是大巫見小巫了!我姐夫就是憑借那變臉的本事,在成都城裡被叫做變臉之王!”“你說的是從弄棟走出去的那個王大川?”有人這樣應和,“那當然厲害喲!”段和說完,徑直往門外就走。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緊緊跟在了後麵。街上的兵丁還在來來往往,平民似乎多了一些,三三兩兩的,都在議論著那些布告。段和一個人來到了城北門洞。門洞大開,兩邊各站著一隊的官兵。他向兩麵站崗的官軍點著頭,每點一次頭就會把膝蓋微微彎曲了一下,一路試探著往城外就走。多數官軍都成了一截木樁,對段和不理不睬,隻有站在最靠後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遲疑了一下,走過來,在段和的身上前後左右地看了一下。“是按布告上的要求,出城去叫回自己親友的吧!”“是.....是......”段和趕緊點頭。“何將軍正領軍進攻南詔,千萬彆往那邊去!”那個軍官嚴厲地說,“要不然會被當著奸細論處!”“記住了軍爺!“段和說完,又衝著那個軍官彎了兩回腰,才走出了城門。出城後段和還是繼續往北走,他怕路上有官軍地暗哨,就遠遠地繞開,在夜間才迂回到南詔去,走了大約五六裡路遠,前方響起了大隊人馬走過地馬蹄聲。段和飛身竄進了高處的林子,不一會,官軍的前鋒就在山丫的那一邊出現。軍旗漫卷,旗上的了”李“字漸漸清晰。“昨天何履光的人馬才離開姚州,向西攻擊南詔,李宓今天就到了?”段和在小聲地自言自語,“官軍因為中毒的原因,已經連續二十多天按兵不動了。”官軍的隊伍看看就到來段和麵前。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清了,來的人不是李宓,是李宓的兒子李元貞。這一段的路還算開闊,走在前麵的三匹馬上,中間的那位就是李元貞。馬蹄得得得得,李元貞卻在與身邊的兩個副將說話。“黃瓘來任姚州刺史,朝廷下令把黃瑤的六千人馬全部改為姚州治安軍,供黃瓘指使,現在大軍的糧草都放在姚州,由這個新任刺史一分發撥。父帥再不出兵,那就叫抗旨不遵呀!”“是啊,”李元貞左邊的那個大胡子說,“過去李都督以大軍集體中毒為名,拿下姚州後停止不前已經一個多月了,現在中毒最深的何履光手下都已經離開了姚州,向南詔進發,我們再不行動,拿真的說不下去。”“都督不是派人上疏朝廷,為南詔請求詔安了嗎?”李元貞右手麵那個較為文秀些的將領說,“既然可以詔安,為什麼一定要把南詔滅掉而後快?南詔真的就那麼十惡不赦?”“聖上根本就看不到父帥的奏疏,”李元貞歎了一口氣說,“至於南詔是不是十惡不赦,全看楊國忠那個奸賊怎麼說。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也在推波助瀾呀!”“那我們......”“自古忠義不能兩全,”李元貞說,“既然做了唐朝的將軍,就隻能選擇儘忠了!按我父親的話,那就是‘玉易碎而不改其白,竹易破而不毀其節’!”“我們還聽說是南詔人救了你老婆和你的一雙兒女啊!”“那也沒有辦法,我隻有先執行朝廷的命令,再用我的項上人頭去向祭祀南詔人的魂魄!”“將軍-----”“我們現在唯一要考慮的是如何在十五日內拿下下關,與攻打上關和搶渡洱海的何履光配合,儘早拿下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