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恕在下直言，將軍會一輩子受人唾罵。”那個大胡子將領說，“人家會罵你愚忠，罵你恩將仇報！”李元貞沒有發脾氣，但內心裡極其難受的樣子。“你的話我當然明白，不過比較被罵成漢奸，罵成賣國賊，劉武將軍你又會如何選擇？”李元貞看著左麵的大胡子，接著又把臉轉向了右麵那個較為文靜的領兵將領，“還有韓威將軍又如何看呢？”“這----”劉武和韓威同時語塞。三個垂頭喪氣的將領領著垂頭喪氣的隊伍一路南行。山穀裡的道路彎彎曲曲蜿蜒如蛇，這支隊伍也漸漸走成了一條隻見蛇頭，不見蛇尾的長蛇，在山穀裡曲曲彎彎。鐵蹄敲響著秦漢時期的五尺道，大唐的軍隊向前蛇行著，一路狺狺地吐著長舌。“一定要把唐軍要在十五日內打破上關和下關的事儘早告訴堂哥！”躲在路邊不遠處樹叢中的段和悄聲地自言自語。唐軍的隊伍前行著。段和從一數到一百，在一個一百，兩個一百地估算著人數。“我的天哪！”數到最後，段和驚叫了一聲，“這一路人馬要在三萬五千左右！”唐軍的隊伍終於走過了，馬蹄聲去遠。段和在叢林中探出頭，東張希望了好久，才忐忑地回到了路上，繼續向北。他想再往前走一二裡路就折向西行，進入南詔地界。“段和，段和----”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後麵輕聲地呼喊，這聲音好熟悉。段和回頭一看，眼裡悲喜交集----叫喚他的居然是他姐夫王大川。“你怎麼？我姐她......”段和激動得語無倫次。“你姐很好，你的兩個外甥也好好的呢！”“什麼？”段和不敢相信，不過他看姐夫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這種是也不是可以開玩笑的呀！”“你姐真的沒事了！現在在南詔紫城好好地生活著呢！”王大川有鄭重地說。“嚇死我和老爹了！”段和頹然地坐在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都說我姐遇禍，我們悄悄趕到成都，見到你家大門緊閉著，門上挽聯猶存，你卻不知去向。向人打聽到了我姐墳墓的位置，卻見墳頭被人刨開了，棺材裡除了鋪蓋，其餘什麼也沒有！”“是的，”王大川說，“你姐是死了七天，後來卻被南詔的能人救活了。還在臨邛生下了你的一男一女兩個外甥，現在都很不錯！”“死了七天？這----”段和眼睛瞪得溜圓，卻還是不敢相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大川也和他的這個小舅子在路邊的那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這個在成都紅極一時的變臉大王便把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是南詔主子閣羅鳳派人救了我，我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這一份恩情！於是我和兩位恩人以及少數南詔兵潛回了弄棟，”王大川說，“我們在為南詔打探朝廷軍隊的消息。今天我見大批官軍經過，就潛伏在這一片林子中探望，沒想到官軍才走，兄弟你卻走了出來！”最後王大川問，“也不知你怎麼會到了這裡？” “新來的姚州刺史黃瓘，要百姓出城去喊回逃往外界的親人，否則當奸細懲處！”段和回答，“我爸要我乘機出來，輾轉到南詔去把這裡的情況告訴我們家堂哥段儉魏！”“是這樣啊！”王大川說，“有什麼事我們先到弄棟對我的兩位恩人說，他們會設法通知堂哥的！”王大川說，“我聽李元貞他們議論說，朝廷限定李宓和李元貞他們要在十五日拿下上關和下關。這樣急促的事情要及早告知南詔，好叫主公和段將軍他們早一點有應對策略呀！”“行！”段和聽了，立即跟在王大川後麵，往弄棟的方向走。無極道人看了看李恒方，師徒二人也便跟在了王大川和段和的後麵。當然，對於一千年以前的人來說，他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止看不見，也無聲無息。弄棟離姚州城不過二十來裡路，那裡有許多人在忙碌著。“這是做什麼？”段和問。“南詔主公閣羅鳳暗中出資，要在這裡修建周小卜靈嶽祠！”“周小卜，莊蹻的部將？”段和很驚異，“閣羅鳳為什麼這個時候還要出資修建祠廟？”“主意是鄭回軍師出的。他對主公閣羅鳳說，周小卜為莊蹻的部將，但他心裡有南方少數族群，在抵禦秦人南下的過程中建立了功勳，應該緬懷。還有，姚州被朝廷占領後，許多匠人也跟著撤出了姚州城，這批人靠手藝養家糊口，做這項工程，就是給這些匠人提供一條生路，還可以借這個事為掩護，讓我和我們混入工匠中，打探唐軍內部消息。另外，閣羅鳳和段儉魏將軍都認為鄭回的主意裡還有深謀遠慮，至於最終意圖是什麼，鄭回不說，他們也沒有過多追問。”王大川一邊說，一邊領著段和走向他家在弄棟的房子。原來王家是這裡的大戶，房舍比彆人家要氣派許多。那是坐西向東的一間木結構九柱瓦房。麵前是一湖平靜得像一塊鏡麵的湖水。平靜得風一吹就一個激靈。屋後是一座高高的山峰，山峰的左右分出了好幾層翅膀，把王家這棟房屋抱入胸懷。“這房屋風水不錯的，王家的祖墳地應該就在這左右，怪不得將來會出貴人！”無極道人對李恒方說。李恒方看著這裡的風水布局：“隻是小套了些，要不然還真有些像紫城的樣子！特彆是眼前的這一湖水！”王大川家院門上貼“變臉絕活”四個大字。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一邊說話，一邊跟著王大川和段和的身後進入了王家院子。院子裡有幾個人正在練功，奇怪的是練功的人使用的全是真刀真槍。乒乒乓乓，你來我往，有兩個人在對練者，腿腳矯健極了。“原來在王大川還真的在這裡拉起了一個以變臉為主要節目的雜耍班，用它為掩護在這裡為南詔打敗唐朝朝廷大軍儘力。”李恒方暗想。來自一千年之後的工程處經理沒有猜錯。他看清了那兩個對練的就是劉易爻和楊乾。他們一個提槍，一個舞刀，看似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殺技，其實都很有分寸，隻是在相互切磋著武藝而已。兩個人不愧為劉一刀和楊三槍，槍來刀往，看得身邊的人眼花繚亂，連連拍手。看到王大川領著段和進來了，兩個人停了下來。“這是----”劉易爻看著段和，內心在極力搜尋在哪裡見過這張臉的樣子。“秀雲的弟弟段和，”王大川接著補充，“他剛從姚州城裡出來！”“王兄一直在念叨的那個段和？”楊乾接著又問，“知道南詔城裡的情況嗎？”“內弟都跟我說了，”王大川說，“現在朝廷把李宓大軍的糧草全部囤積姚州統一調撥，並給姚州派了一個新的刺史，名叫黃瓘，已經上任了。黃瓘本來是黃瑤的哥哥，他把黃瑤手下的六千人馬改成了姚州城的治安軍，專門負責姚州和糧草的安全。黃瓘一上任，何履光就出城駐紮，現在已經移師南詔邊界。李宓看來被朝廷逼急了，他要何履光所領四萬多人為中軍，以李元貞所領了大約三萬餘人為左翼，李宓自領其餘三萬多人為右翼。朝廷以十五日為期限，要李元貞拿下下關，李宓拿下上關，何履光則要強渡洱海，攻擊南詔城的東門！”“哦----”劉易爻聽了大驚，轉身麵對著段和，“段兄弟帶來的消息太重要了，另外還知道什麼事情，都跟我們說說啊！”“今天一大早黃瓘也不知發的什麼神經，”段和回答，“他派人到各處張貼告示，要城裡的百姓出城去把自己逃出去的親友找回，十五天內找不回，就當奸細懲處，將他們城裡的親人連坐。”“兄弟也就借這個機會出了城，來找你姐夫了？”劉易爻問。“想必你們就是我姐夫說的恩公吧！黃瓘沒來姚州時我就聽聞我姐遇難的事，沒想到是你們救了她和我兩個外甥，真的太感謝了！”段和一邊說話一邊躬身作揖，“我本來要去南詔找我的堂兄段儉魏，把這裡的一切告訴他，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我姐夫！”“你的話我和楊乾記下了，你為南詔立功了。我們馬上飛鴿傳書到紫城去！”劉易爻說，“最多半日，段將軍和鄭軍師他們的指令就會到。兄弟就與你的姐夫先聊聊，我們一會兒見。”劉易爻和楊乾急急忙忙進了王大川家的屋裡。段和看著劉易爻和楊乾的後影，怔怔地對他姐夫說：“你這兩個恩公呀，我好像都見過麵的樣子。”“你是見過！”王大川接著就把劉易爻和楊乾都做過姚州兵馬教頭的事告訴了他的內弟。兩人正在交談，卻見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跑進了院門。“劉將軍和楊將軍呢？”來人急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王大川問那個人。“已經進駐南詔邊境的何履光部下田千傾和田千壟，帶了大約五千兵，正奔向弄棟來！”對方的一句話把王大川驚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