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魚被活蹦亂跳著送進了鮮於仲通手中。鮮於仲通伸出了隻有皮包枯骨如同乾樹枝一樣的手,那雙手立即長出了一寸來長的指甲;長大了口猙獰地笑,口裡慢慢地長出了死瓣長長的僵死牙;眼睛紅紅,似乎就要噴火。接著他從魚頭開始,左一口又一口地一陣狂咬。哢嚓哢嚓,是嚼碎魚骨和魚刺地聲音。紅的白的,他口角流溢著魚的血和肉。忽南忽北,魚的身子被咬去了一大半,還一股勁地在那雙枯枝一般的手裡痛苦地掙紮、扭動。吱吱嘎嘎,對岸那片毛竹林一片片地被風踩彎了腰。如同深井一般的天地越來越昏暗。西麵,翠屏山上的那一抹紅霞被時間抽走了,腳下,懸崖底下的深潭搖曳著星輝,冷冷的,像是一些淚滴。兩個小小的精靈不管這些,隻是在調皮地打鬨,不隻是在這個半崖中地平台上,他們甚至還打鬨到了天空中,水麵上,有時甚至到了鮮於仲通苦坐了四十九天的洞穴裡。鮮於仲通看著這兩個小人兒,臉上出現了慈愛的笑容,還真的如同一個父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他轉過身子,仰頭看著危石與懸崖間的縫隙,念動師父玄虛道長當初傳與自己的入洞秘訣:“秀巘雙屏立,枯崖一石懸;風來千杆語,夜靜一江天。”他念完了,那根巨蟒卻沒有把身子垂下來。鮮於仲通於是對著絕壁稽首。“謝過師父了,原來這一切全是你老人家的安排啊:是你讓我在極度饑餓時沒有順著蟒藤離去,而是選擇了就用它來充饑;同時你還讓蝙蝠飛進洞裡來,讓我在吃完蟒蛇後又有了新的養分。我當然明白這是賜我以福喲。現在我在夜間視物也同樣是明明白白,不是福又是什麼?”鮮於仲通說完了,莊重地把腰彎成了九十度,抬起身子時就隨口喊了一聲“孩兒們”。“到!”兩個小鬼立即來到了麵前。“哦,我該叫你們的名字了,這樣方便一些,”鮮於仲通說,“不知你們生前,父母都給你們起了一個什麼名?”“我叫寶寶!”那個男孩清脆地回答。“我叫貝貝!”接著是那個女孩嬌滴滴的聲音。“寶寶,貝貝,真的是好名字啊!”鮮於仲通笑吟吟,“你們以後就是我的寶貝了,一個叫鮮於寶寶,一個叫鮮於妹妹,好不好呀!”兩個不滿七寸高的小精靈在地上跳著拍手:“謝謝父親大人!”“那我們乘著晚上,趕緊回家呀!”鮮於仲通說完,就在平台上閉目站定。“好的!”兩個小精靈說完了,就按男左女右的分工,抱住了鮮於仲通的腳。鮮於仲通一下子被抬起了,升向了空中,然後飛往劍南節度使府所在的成都方向。 無極道人看了李恒方一眼,也開始念咒,掐訣。兩個道士不是跟著飛在了鮮於仲通的後邊,而是直接把空間變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進入了成都城裡鮮於仲通的節度使府中。節度使府裡,那個請來冒充鮮於仲通守著神龕悟道的老兵還在裡麵坐著。到時候就會有人把山珍海味送來,老兵隻知道在有人來時就趕緊坐到香案前麵去,其餘時間一樣不用管,他的體型肥胖了,麵色紅紅,和在外麵那個真正的鮮於仲通相比,簡直是天淵之彆了。要是兩人這時在大街上扯皮,沒有人會把那個叫花子模樣的家夥認成節度使大人的。老兵當然不會知道無極道人和李恒方進來。他穿著鮮於仲通的官服,獨自在屋裡走來走去。“他媽的,今天就要滿四十九日了,這個官老子也已經當夠了!”老兵喃喃,“開始幾天提心吊膽,後來覺得自己是行了什麼狗屎運,現在覺得老子他們的就是一個囚徒......"老兵這樣一直都在獨自念叨。窗外月影朦朧,老兵又一次走向了香案,卻突然看到神龕上出現了兩個小小的人兒,對著自己嘻嘻地笑著。“這是----”老兵一下子驚呆了,差點被嚇倒在地。兩個小人兒是一男一女,他們就在神龕上對著老兵說話:“你扮成我父親的模樣在這裡吃吃喝喝了四十九天,現在他老人家回家了還不想打開窗戶讓他進來?”“你......你父親?”老兵的舌頭在打著卷。“就是鮮於節度使大人呀,我是他的兒子鮮於寶寶,這個是我妹妹鮮於貝貝!”“以......以前沒......沒聽說過......”老兵一麵吞吞吐吐地回答,一麵轉過身往門的那邊走。沒想到才走了幾步,他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摔了一個狗啃泥。老兵抬起頭,卻看到那個女孩子在笑著,哦,是這個小人精作的怪。“我哥要你打開窗戶,你跑向門那邊乾什麼?”那個小小的女孩子說完,伸手就去揪老兵的耳朵。“天哪,痛死人了,比殺人蜂蜇的還要疼,我隻想著要去開......開......開門呀!”“我哥要你開的是窗戶!”女孩的聲音嚴厲地說。“是了,小姑奶奶饒命,我開,我開,我答應開了還不行嗎?”揪著老兵耳朵的小女孩走開了,老兵一邊揉著自己的耳朵,一邊爬起身子,乖乖地,也是戰戰兢兢地打開了窗戶。窗外站著的卻是一個糟老頭。借著屋裡搖曳的燭光,老兵看清了老頭的形象:形容枯瘦,完全不是節度使大人過去的樣子;那一身的士兵衣服倒還似成相識,隻是上麵全是血汙和和動物的糞便。“您.....您是......"老兵結結巴巴,他實在不能明白,節度使大人怎麼成了這個乞丐一般的模樣。“當了這麼久的節度使大人,你是不是把自己當成真的了?”窗外的人說話了,的確是鮮於仲通的聲音。“不......不......我......我......"“不是就給老子閃在一邊!”鮮於仲通罵了起來,“你他媽草包一個,不是那個料子!”老兵閃開開身子,兩個小鬼卻從窗戶裡跳了出去,一個在一邊,把鮮於仲通扶進了屋子來。到了屋子裡的節度使大人一邊脫衣服一邊回頭看著那個老兵:“你該怎麼做,不要我教了吧!”“不要,不要!”老兵一邊答應,一邊快速地脫下身上的節度使官服,“我其實等待著大人來,已經好久了,大人今天既然來了,小人就該告退,就該告退!”“就該告退?”鮮於仲通的聲音更加嚴厲了起來,“你見到我的兩個寶貝孩子了沒有?”“見到了,大人好福氣,好福氣!”那個老兵趕緊點頭。“我的孩子是不能讓彆人看見的,既然他們讓你看見了,你就該為我們鮮於家作一些貢獻!”“什麼貢獻?”老兵回頭看著鮮於仲通的樣子,身子就篩起了糠來。隻見鮮於仲通眼裡焰騰騰滿是凶光,奇怪的是嘴巴一裂開,就有四瓣牙齒好像在長著,越長越長。“什......什麼貢獻?”老兵慌了起來,回頭要跑,才轉身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兩個小鬼一齊動手,貝貝揪住了老兵的右手,寶寶揪住了老兵的左手,使勁把老兵按在了地上。老兵被這兩個小小的人兒按住,卻無法動彈。鮮於仲通的牙齒還在長著,嘴唇包不住了,長出嘴巴外了,對了,那是傳說中的僵死牙。節度使大人的臉色也在變,漸漸白如宣紙。他伸出的手爪上漸漸長出了一寸多長的指甲,雙手舉起,十個指頭在空中抖抖索索,像極了顫抖的枯枝。“媽呀——”老兵在哀嚎,“節度使府裡有鬼!”鮮於仲通卻在獰笑。他慢慢彎下腰,把嘴巴湊上了老兵的脖頸。慢慢地,鮮於仲通的臉恢複了正常人的血色;慢慢地,老兵不再掙紮,四肢卻在漸漸伸直著,那張臉卻漸漸變白了,如同白紙一般。鮮於仲通最終還是站直了身子,把手伸向口角,揩乾了口裡流出的血液。他的僵屍牙不見了,手也成了正常人地手。“寶寶,貝貝!”這時節度使大人又叫了一聲。“孩兒在!”兩個小鬼同時回答。“有沒有辦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處理了這個老兵地屍體?”“這個不難辦到,我們可以連夜把它扔到不會有人去到地方!”“好!”鮮於仲通說,“今天辦完這件事也就算了,我到寶寶和貝貝也需要休息。明天我也該正常處理公務了,明晚可還有事等著你們去完成啊!”“明晚?好啊!沒事情做其實很寂寞大!”兩個小鬼說,“父親用自己的血液養我們一世,叫乾什麼時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推辭,不過父親大人能不能透露一點,明天想讓我們去做啥?”“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我覺得你們無聊,想讓你們去南詔找一對雙胞胎孩子玩玩而已!”“父親真的會放我們走遠?”兩個小鬼高興地跳躍,“我們今晚就去找那一對雙胞胎,父親有什麼召喚,隻要是夜間,保證隨叫隨到!”“你們不休息?”“不休息,不過我們要問問那對孩子叫什麼名字,也還想吃些東西,那樣我們的功力也能加深點兒!”鮮於仲通聽了,微笑著拿起了小刀,對準自己的手腕就猛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