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貞看到自己到手下離開了,趕忙起身回到妻子和孩兒所住的帳篷。無極道人和李恒方自然也跟著進了帳中,不過,唐代的人根本就看不見一千多年以後的他們倆。“你怎麼了?”夫人見李元貞的臉色很難看,吃驚地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一會兒我離開這裡後,你就趕緊領上我們家巧寶和巧珠,扮著平民往南詔跑,記住不要走大路,閣邏鳳一定會收留你們娘兒幾個的!”“怎麼了?”“朝廷受到奸人操縱,讓父親和我領兵討伐南詔,本來就是想要我們家人的命,”李元貞急促地說,“南詔無罪而遭受討伐,這是大唐無道。南詔人不僅幾次救過我們家寶兒和珠兒,還把糧食也借給了我們這支前來向他們問罪的軍人,這樣的事情自古也沒聽說啊!現在要我向人家發起攻擊,那無論如何也辦不到。可我手下的將領中卻不乏愚忠朝廷的人,他們見我們家寶兒和珠兒醒了,知道我不會下令向南詔攻擊,就硬趕鴨子上架要逼迫我不得不戰。這個時候你看我還能怎麼辦啊?”“有這樣的事?”李元貞的夫人大驚失色,“既然南詔對我們有恩,總不至於反背無情,忘恩負義吧?”“你不要說了,收拾好行裝就趕緊走,晚了你要脫身就會更難!”李元貞說,“記住,你要投奔的是南詔!”“那你......”李元貞等不到妻子把話說完,身子已經奔出了帳篷之外。那邊,侍衛們已經把馬準備好了。十幾個親信也都騎馬站立在一邊。李元貞跑過去,也不說話,飛上馬背就走。沒有人知道,有兩個來自一千年後的道士在他們上麵踏空而行。漁泡江上,那座簡易的木橋被馬蹄聲咚咚咚敲響著。浸泡在水裡支撐著橋麵的立木吱吱扭扭地響著,顫巍巍的,有些悠悠地搖晃。橋下,江水在嗚嗚咽咽,仿佛發出異常感傷的聲音。李元貞不知道這座橋的那一邊不知有怎麼樣的命運在等著自己,可是他管不了這麼多了,隻顧著打馬往南詔的地界一路狂奔。馬兒不住去若飛,十幾匹馬在山間卷起了一溜煙塵。他們跟著大軍的腳印奔跑了兩個時辰,跑得坐下馬周身汗濕,口裡呼呼冒煙。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也一路跟著,在上麵不過兩三丈高的地方踏空而行。突然,前麵奔過來了幾匹馬,都是官軍的穿戴,卻一個個周身血淋淋,慌慌張張,疲憊不堪。那些人見了李元貞,居然一個個淚流滿麵,接著嚎啕大哭。“你們怎麼了,韓威沒有追到胡虎嗎?他們呢?”李元貞問。“我們是韓將軍的手下,韓將軍領著我們一路追趕胡虎所領的六千軍,在前方不遠處的渡羅江追上了。胡虎正在渡羅江血洗彝人的村寨,搶劫食物,說是吃飽了好渡過江去,向南詔的龍尾關方向進攻,”士兵們激動地說,“韓將軍上前去勸說,卻被胡虎罵成漢奸,雙方發生了火並。胡虎說,他們是來南詔殺敵報國的,就是看不慣李家父子與彝人勾勾搭搭,而且這些事就是韓威將軍倒的鬼。他說完就下令士兵向我們放箭,韓將軍他隻說了一句,就......” “就什麼?”“就.......就身中數箭,後來被胡虎領軍圍住,一陣亂槍朔,亂刀砍,落下馬下!”“這樣啊!”李元貞大驚,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那韓將軍還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他要我們殺出去,然後告訴李將軍,千萬不要離開大軍,貿然前往漁泡江東岸來!”“什麼?”李元貞怔了一下,立即說了一聲,“不好!”“什麼不好?”一個手下見李元貞急促地勒轉馬頭,連忙問到。“韓威可能已經發現,這個胡虎還另有陰謀!”“胡虎還有陰謀?”跟在李元貞身邊的親信們麵麵相覷。“胡虎可能是有意把他手下的六千軍全部帶往江東,引誘我和韓威在後麵追趕,卻在路上留下他的親信埋伏著,看到我過江後就趕緊回去假傳我的命令,讓我軍大隊人馬全部渡過江來,向南詔進攻......”李元貞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渡羅江的方向煙塵大起,接著密集的馬蹄聲如同鼎沸。一會兒,就見胡虎親自領著幾百人追趕韓威的手下來了。胡虎看著李元貞怒氣衝衝的樣子,卻一點也不慌張。“在下有韓威通敵的證據,萬不得已而除掉了他,希望將軍不要執迷不悟,統領大軍向南詔攻擊,否則可能要遺恨千古!”遠遠的,胡虎在馬上向李元貞抱拳。“韓威通敵?這----”李元貞一下子噎住,看來他也知道韓威與南詔的關係可不一般,那麼胡虎所說的通敵的證據肯定也是事實,“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我們過了漁泡江,南詔人就會按照他們給我們的通告,從姚州向我們的後麵發動攻擊。何履光的五萬人馬隻在一日之內就被殲,這讓我們七萬人馬被分割成了相互孤立的兩個部分。而就我們這一路來說,退軍,南詔一定讓道;若要進軍,過了漁泡江後,要再回到東岸,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李將軍也不必漲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胡虎大聲地說,“將軍離開軍營後,我就讓我的弟弟胡豹和胡彪回到江東,以將軍的名義讓所有人全都開拔,向南詔地界進軍。私傳將令之罪我認了,日後一定會賠罪的,隻是今日在下還得請求將軍把我的項上人頭留著,今日的魯莽,我一定會給將軍一個交代......"胡虎一邊說話,一邊在馬上抱拳。他接著說:“現在箭已離弦,要回頭是不可能的。要三萬多人求得生存,就隻有進攻這一條路。一會兒大軍就要到了,我願領所部為前部先鋒,拿下龍尾關,直搗紫城還望將軍領兵在後一路跟進。還有,元帥那邊,我也叫人模仿了將軍筆跡,送去了一封書信,要他們在今夜就出兵龍首關,分散敵軍力量,協作打擊南詔裸鬼!”“你----”李元貞看見木已成舟,即使有萬千憤怒也發不出,他立即轉了一個口氣,“你他媽就給老子聽好了,拿不下龍尾關,我就要了你和你兩個兄弟的狗命!”“是!”胡虎聽了,居然高興得恭恭敬敬地在馬上抱拳行禮,然後用力勒馬轉身,領兵又往羅渡河的方向而去。“胡虎原來也是性情中人。他是太忠於唐朝了,被逼迫無奈,才以下犯上,逼迫李元貞出擊的,”隱身懸在空中的李恒方對他的師父說,“這樣的忠臣卻成了奸臣們權欲的犧牲品,實在是可悲,可歎。““是啊!這些忠臣是生不逢時,”無極道人說,“他們的君主隻顧著享樂,致使奸臣當道,國運衰微,本來就是咎由自取。”無極道人的話讓李恒方突然想起了杜牧《阿房公賦》裡麵的語言來:“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李恒方隻顧著在心裡念叨,而他們身子下麵,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胡虎那幾百人的馬蹄聲已經被一陣塵煙帶遠。“將軍!”看著胡虎的軍隊去遠,李元貞的手下接著就問,“我們真的隻能走攻打南詔這麼一條路了?”“不!”李元貞看著自己的親信和韓威的幾個手下,“你們都是我李元貞最信任的人,我要求你們一件事!”“什麼事?”大家幾乎是齊聲問。“本來我已經安排了我的夫人和兩個孩子在我往漁泡江東岸後就逃往南詔,這樣看來他們來不及了。你們就都在這兒等著,一會兒胡豹和胡彪到了,就說我已經與胡虎前去攻擊龍尾關了,你們負責留下來照看夫人。胡豹他們一定會把夫人交給你們的,你們要保護好我的妻子兒女,找機會投奔南詔而去,那樣我的孩子才能存活下來啊!”“我們一定會儘力保護好夫人和孩子的,隻是......隻是......“那個領頭的侍衛結巴了一下,”將軍領著大軍攻打南詔,閣羅鳳真會收留養活將軍的夫人和孩子嗎?“”會的,他一定會,何況我還會送他一件禮物呢!“”禮物,什麼禮物啊?“侍衛的問話才完,就見李元貞把頭上的銀盔揭掉掛在鞍前,左手做出在撓頭的樣子,右手卻突然間當啷一聲拔出了佩劍。哢嚓嚓閃過一道寒光,李元貞的頸子往天空噴出了一片紅血。眾人看時,他已經把自己的頭顱割了下來,扔向了那個領頭的侍衛,身子側歪著,往地上就倒。”將軍----“領頭侍衛把李元貞的頭一把抱在了懷裡。”將軍----“十幾個兵士全都呆了,如同十幾根木樁在馬上騎著。李元貞的馬鳴叫了一聲,所有的馬也都跟著悲鳴。風蕭蕭,它踩過不遠處的那一片橡樹林。橡樹在那一邊低頭又低頭。這時,漁泡江的方向,塵土飛揚,隆隆的聲音,如同滾過來一陣悶雷一般。”快!“那個侍衛的頭兒喊道,“大家往前迎上去,拖住時間,這裡留下兩個人,把李將軍的頭顱和屍體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