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吳襄說怔了一下。他明白士兵和來人是在故意提高聲音說話,要讓屋裡的人聽到,便三步並著兩步,竄出了門。無極道人和李恒方沒有跟出去。他們靜靜地在屋裡隱身站立著。當然,無論是祖大壽和吳三桂,都沒有可能會能看得見幾百年以後的他們。屋裡,祖大壽笑眯眯地看著他外甥吳三桂。吳三桂好像有些發愣,有些被他舅舅看得局促不安地樣子。一會兒吳襄就拉著一個人進來了,生意人的打扮,樣子很精明,走路一陣風。“這是我的內兄祖大壽,這是我次子吳三桂,”吳襄接著又把臉轉向了祖大壽,“這就是我剛才還在念叨的兄弟張碧浪!”“哦,大哥真的在念叨兄弟?”張碧浪趕忙向祝大壽抱拳行禮,然後把臉轉向了吳三桂:“這就是三桂,現在到處都在傳揚你昨天孤膽救父,至忠至孝的事跡啊!怎麼,鼻梁上受了傷?不是很嚴重吧?”“沒事的,”吳三桂的右手在鼻梁上輕輕摸了一下,有些靦腆地向張碧浪鞠了一躬,喊了一聲‘張叔’,就跑到門外,吩咐下人為三個長輩張羅酒飯,進來後還給他們各人又沏了一杯茶。“聽說昨天三桂孤膽救父,我在家裡就坐不住了。大明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偏偏又接二連三自毀長城。自從皇太極即位稱帝,把‘後金’該成了‘大清’,還真的是在用‘清’水滅‘明’火啊,看局勢似乎是越來越有利於滿人了。”張碧浪歎了口氣,搖著頭說,“當著大哥我就直來直去了,我擔心大哥昨天有沒有受傷啊,就忍不住跑來看你了。”“謝謝兄弟掛念,我也在想著你,你就到了!”“還有一件事,就是小女已經十六歲了,一個大姑娘到了該嫁人打年齡了還待在家裡,真的是讓人著急啊,特彆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前幾天不知哪裡來的一個道士路過我們家門時見小女在院子裡站著,就進來說是要一口水喝。他說是小女發黑唇紅,眼大眉秀,語聲小圓,步履輕穩,還說了什麼什麼的來著?哦,反正就是說小女有旺夫之相,將來一定是女中鳳凰。我可不希望做什麼鳳凰,我隻知道我們兄弟一言九鼎,既然許給了三桂,那他就是三桂的人。隻是當初我們同為商賈,後來大哥卻開設團練,又中了武舉,現在已經成了威震一方的將軍;三桂更是勇冠三軍,聲名遠揚了。不來問一聲,怕耽誤了小女青春;來問一聲,又有攀高附貴的嫌疑。小弟是左右為難啊!”“看我兄弟說的,”吳襄趕緊用手勢止住張碧浪的話,“我與內兄正在念叨著三桂與令愛的婚事呢!既然兄弟還存此意,今晚我就當著你的麵,請我這個總兵內兄擇日前去提親。他不但是我們家三桂的舅舅,還是他武藝上的師傅喲!” “祖總兵的威名誰會不知道,既然這樣,如果三桂不嫌棄小女,這事就算定了?”“那好,”祖大壽站了起來,把臉轉向了吳三桂,“三桂呀,還不過來叫你嶽父一聲?”“我......我聽從舅舅和父親的安排,”三桂聽了舅舅的話,有些靦腆地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嶽父”。“哎!“張碧浪高聲地回答,“既然這樣,即使兵荒馬亂咱風兒也有交托了,爺就這麼一個女兒,所有的家產都是你們的。記得當初我大哥吳襄辦團練抵禦魯爾哈赤,我也是竭力支助呢。現今我更覺得大哥做的對,所以桂兒有這個方麵需要用錢時,就隻管自己做主喲!自己有兵,要比朝廷那些吃皇糧的好使喚啊!我聽說,你帶著前去救你父親的就是你們家自己訓練出來的人馬?嶽父我這許多年來雖說掙錢不多,不過兩千人用上個一年半載的,應該還負擔得起,何況手下有了兵,你自然就會有收入了喲!”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到了這裡,相互看了一眼,便穿牆而出。外麵,黑雲壓城,看得出山雨欲來的樣子。“都說時勢造英雄,這吳三桂也真的是天時、地利、人合全都占儘啊!”李恒方感慨地說。“是的,”無極道人應道,“吳三桂天生就是一個人精,更何況有他父親吳襄給他的這些鋪墊。無極道人說到這裡,就找了一個地方,與李恒方一起坐了下來。李恒方按照師父的指點,莊重地坐下了,然後閉目,念咒,掐訣。他感覺得到自己胸腹上的太極圖案風車一般地旋轉,哦,那是一本時間的大書在翻篇。太極圖案停止轉動了,李恒方才把眼睛睜開。哦,他念咒時心裡想到的是兩年之後的大淩河之戰,睜開眼睛時,眼前出現的還真就是大淩河城。總兵祖大壽正被困愁城中,在總兵府裡走來走去。時間是夜間,一支蠟燭在他前麵的幾案上流著淚,忽明忽滅。“老子還沒來得及修繕好城牆,皇太極這龜兒子就來了,明天早晨清兵一定就會開始攻城,這麼辦啊!”“報——”這時外麵有人叫了一聲。“進來!”祝大壽話音剛落,一個人進來了。“父親!”那人叫了一聲。“哦,是可發呀!”朦朧的燭光中,祖大壽憑聲音就知道,進來的是自己的兒子祖可發,便接著問,“有什麼事啊?”“怪了,”祖可發焦慮地說,“我們一邊提防著清軍一邊在加緊補修城牆,清兵在城外也乒乒乓乓弄個不停,不知道是在乾什麼?”“哦,在哪一個方向?”“哪一個方向都是如此:看那些火把,他們一共在城外圍城了四個圈。內圈離城不過半裡路,然後是每隔半裡地又是一個圈,四個圈上全都是星星點點的火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還真的叫人眼花撩亂。”“什麼,那皇太極這次是誌在必得了,他們至少來了五萬人馬喲!我們隻有一萬多人的守城軍隊,可要吃緊了啊!”那麼他們連夜到來,不在夜裡攻擊,這是在乾什麼呢?”祖可發說,“父親可不可以親自去看看啊,孩兒愚鈍,諸將也都猜不透皇太極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嗯!”祖大壽聽了,便急匆匆走出了總兵府。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也跟著出了總兵府。祖可發急忙跟在了他父親後邊。門外,與祖可發一同到來的兩個士兵正舉著火把在那裡等著。他們見總兵大人被祖可發請出來了,就一左一右地跟在旁邊。四個人先往祖可發負責防守的北門走去。北門離總兵府最近,祖大壽不用騎馬,一會兒就到了城門洞旁邊,順著一側的梯子往城牆上爬。城牆上的明軍也沒有閒著,他們還在連夜加固著沒有完工的城牆垛。月影朦朧,火把也照不亮這些士兵的麵孔。他們也沒有向祖大壽父子打招呼,隻是不知不覺地加快了乾活地速度。祖大壽爬上北門城樓,那裡,哨兵在緊張地監視著城外的動向,他們見祖大壽來了,便安靜地站在了一旁。果然,城牆外麵,皇太極的軍隊在忙碌著,來來往往的到處是火把。“這些火把忙而不亂,皇太極用兵真的很有章法,”祖大壽感歎,“隻是這私兒究竟在乾什麼呢?”城牆上的士兵們敲打著石頭,那邊似乎也傳來了叮叮當當的聲響。祖大壽領著祖可發沿著城牆轉向了東門。東門城樓上的守將是他的二弟祖大樂。祖大樂正在城樓上看著清軍的隊伍發呆。他的身邊,士兵們也在加緊修繕著城牆。“難道清軍也在砌牆?”祖大壽像是在問祖大樂和祖可發,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清兵不準備攻城卻在砌牆?”祖可發莫名奇妙,“不可能呀!過去我們和魯爾哈赤多次交手,滿人哪一次不是圍住城池,然後就驅趕著他們的士兵,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可那是魯爾哈赤,不是皇太極啊!”祖大壽說,“皇太極能想出反間計讓聖上殺了袁崇煥,能不再屠殺無辜的漢人而是采用了收買人心的策略,絕對不是善茬!”“那他乾嘛要這樣做呢?”祖大樂不解地問。“應該是想圍點打援。”祖大壽說,“他圍住我們後可能會不急於攻城,而是以我們為誘餌,引誘外援來救明軍,自己以逸待勞,與我們的援軍在野外作戰,發揮他們訓練有素又敢打敢拚的優勢,一口一口地吃掉明朝的有生力量,並借明軍送上門的軍糧養活而且壯大自己!”“那,我們怎麼辦?”祖大樂又問。“我們的糧食夠吃多少天?”祖大壽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的兄弟。“不過五日!”祖大樂憂心地說。“這——”祖大壽急了,“五日以後我們不突圍出去,就隻有等著全軍覆滅!可是我們要是放棄了大淩河,主帥孫承宗不殺我,聖上也一定會要了我地腦袋。”“為什麼?”“皇太極這招太毒,大淩河是通向山海關的唯一通道,明軍必須得守,也必須得救,可是南來的路上全是風險,來救我們,就等於在把自己當著木材,一截又一截地塞進清軍的火爐。明朝的木柴在燃儘著,滿人的火焰卻會越燒越旺。“可不可以派人衝出去,到寧遠,讓吳襄領軍來救我們?”“可以的,而且滿人會有意讓我們殺出去報信的兵丁能順利進入寧遠城或其他所在。那樣,他們圍點打援的目的才能達到喲!”他們邊說,邊往南城門那邊走。說話間他們就到了南城門的城樓上。“你們的首領何可剛呢?”祖大壽問那些正在修補城牆的士兵。“他叫我們做著勞作的樣子,自己卻領了幾十個精兵,偷偷開了城門,向那邊摸過去了!”“為什麼?”祖大壽焦急了起來。“說是要搞清楚滿人在做什麼呀?”“糊塗,人家搞什麼一會兒天亮了不就知道了?我看他們是去送命!”“去送命?”祖大樂不解。“就是換了你,你也一定會讓人嚴密監視防人偷襲的,說不一定清軍會在半道上設下弓弩,何可剛不是去送命,難道是去走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