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道士把時間的大書往後翻了好幾頁後,他們立身的地方又就成了被圍困了三個月的登州城。此時的登州已經隆冬凜冽,孔有德領著他的幾個總兵沿城牆上麵轉了一圈。夜幕已經籠罩了下來。“北麵臨海,東、西、南三麵又都被官軍牢牢地堵住了去路,我們該怎麼辦才好?”愁壞了的孔有德問他的部下。三個總兵都直搖頭。孔有德不說話,領著那三個總兵到了元帥府中。“關鍵是城裡士氣低落,對於能否堅守得住,大家已經喪失了信心!”其中的一個總兵說,“何況我們的糧草已經不多了,總不能專門依靠從後麵的海裡打漁來過日子呀!”“黃成言,就你他媽愛說喪氣話!”孔有德突然大罵起來,“上次讓你作為先鋒突出西門,遇到那個叫做吳三桂的,被人家抓住了扔在了地上了,還好意思逃回來。我這次還想從西門突圍,你不能做先鋒,那就換劉通福去好了,不過你的總兵打印得交出來,在軍中做一個參將戴罪立功,如果畏首畏尾,本帥定斬不饒!”被叫著黃成言的不再說話,灰頭土臉地呆站著。“這——”另外的一個總兵--應該就是劉通福--看著孔有德,“不是我不效死命,我這膀子上次挨了祖大弻一刀後,還沒有好啊!”劉通福一邊說一邊揭開了衣帶。果然,他的左肩到前胸一溜刀傷,上麵塗了一層油膩膩的東西,還撒滿了金槍藥的粉末。孔有德氣哼哼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拿眼睛看著另外一個總兵。這個總兵長相有些像孔有德,不過要年輕些。“大哥不用看我,自古上陣親兄弟,殺敵父子兵。這個先鋒,由我孔有仁來做。關鍵時刻還是自家弟兄靠得住!”那個總兵說,“另外可以叫孔有義為左翼,孔有禮為右翼,孔有智、孔有信斷後,大哥就在中軍指揮好了。其他人愛怎麼就怎麼,不過他們的兵可要留下來,歸大哥統一調遣啦!”“就依二弟的,”孔有德說了,便氣憤憤地衝著黃劉二人,“你兩個還不快些滾?去好好巡一夜城,明天一早把你們的兵集中起來,由我統一調度,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殺出包圍圈,往沂蒙方向走,看老子跑進了大山裡,官軍又能奈我何?”“這——”劉通福想說什麼,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和黃成言兩人一道灰溜溜地走向了屋外。隱身站在屋裡的無極道人看了李恒方一眼,兩人穿壁而出,跟在那兩個倒黴的叛軍總兵後麵。那兩個人離開了元帥府,劉通福就要往南門城牆上去,卻被黃成言看清了後邊沒人,伸手把他抓住了。“怎麼?”劉通福看了黃成言一眼,有些莫明其妙。 “劉將軍請留步,”黃成言小聲說,“我倆就像一根藤上兩個苦哈哈的瓜呀!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西門?我有話給劉將軍說!反正從西門城樓上轉到南門也不遠。”“行!”劉通福應了一聲,轉身就和黃成言並排著往西門走。兩個人急匆匆到了西門,上了城樓。“大哥!”有人喊了一聲,“劉將軍怎麼也來了?”“去,叫親兵守住兩邊,不準任何人靠近城樓。就是孔有德來,你也要想辦法先通知我,我和劉將軍有話要說。”“是——”那個喊黃成言大哥的人離開了,先跑向城南方向向那邊的人說了幾句,接著又經過城樓,往城北那邊跑。”“這是我親兄弟黃承訓,”黃成言這時才開口,“我想問劉將軍,你到底是因為膀子痛做不了先鋒,還是壓根就不想做這個先鋒?”“老實說我膀子是有些痛,做不了先鋒,更不想做這個先鋒啊!明知是死路一條,誰那麼想就去送死?你不知道祖大弻那個厲害呀!上個月二十一那天要不是我躲閃得快時,肩膀都已經被人家砍下來了!”劉通福說,“後來我勸過孔有德收集好船隻,從海上逃跑去投奔清國;他說什麼死也不去投靠那些韃子,硬要從西門突出去,到沂蒙山區去東山再起!這不,二十七那天又要你領兵突圍了一次!”“突出去,容易嗎?”黃成言說,“交馬隻一合我就被那個吳三桂抓了過去。他在馬上要我做內應,還說他們不是打不進來,隻是不想過多損耗兵力,也不想傷及城內的無辜!”“叫你做內應?”劉通福吃驚地說,“看來你是真的把我當著兄弟了。既然這樣,我也認你這個大哥。我早就不想跟著孔有德混了,苦於沒有一個好的主子可以投靠。隻不知大哥你答應人家了沒有?”“不答應,回得來嗎?”黃成言說,“我後來還讓黃承訓垂下城牆,把城防情況給人家了呢!他們按照城裡的糧草推算,說是孔有德最近幾天就會突圍。他們說既然這樣,那就先把孔有德的大隊人馬消滅在野外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大哥不聲不響,算是給兄弟我找了一條生路啊!”劉通福感激地向黃承訓稽首,“對了大哥,我在你這裡時間長了不好!孔有德那個天殺的生性多疑,萬一他來巡城怎麼辦?我得先去南門那邊應付著,大哥要及時把這狗日的準備突圍的消息和路線及時通知那邊啊!”“對!”黃成言用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兄弟你走好啊!一會兒黃成訓得到了那邊的消息,我再同你聯係。”“好的!”劉通福轉過身,急匆匆地從城牆上往南門那邊走。一會兒黃成訓過來了。他對黃成言說:“大哥把我們的事告訴了劉通福,不會有什麼麻煩吧!”“這個你放心,劉通福的為人我清楚,”黃成言對他的親兄弟說,“何況我們都正受著孔有德的欺壓呀!現在你就下去,告訴吳三桂說,孔有德決定明天一早就從西門進攻。“好的!”黃成訓聽了,便和大哥一道去了城西南角那片陰影裡。他把一根用於捆綁檑木的繩子拴在腰上,繩頭交到他大哥黃成言的手裡,吱溜幾下就下了城牆。黃成言等黃訓成下去了,才試探了幾下,把繩子收了回來。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著這一切,師徒倆一起掐著手指,天地一下子由黑轉白,把半個夜晚的時間已經被他們掐去。具體的時間還是早晨。太陽才從東邊紅著臉出來,而城西門的陰影裡,城門洞突然大開,叛軍分成三路從城中衝出了,呈扇形殺向了三個方向。正前方的還真是孔有仁,領著大約一千騎兵,三千步兵。孔有義在左,領的卻是黃成言所部兩千來人,黃成言自己也騎馬跟在了孔有義身邊,不過總兵旗上打的卻是一個“孔”字;孔有禮在右,領著劉通福手下也不過兩千來人,劉通福也垂頭喪氣地跟著孔有禮,他的總兵旗也已經變成了“孔”字;後麵,孔有智和孔有信各領兩千人跟著。奇怪的是不見孔有德。前麵的三路大軍分開,後邊的兩路人馬並排。從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立身的地方往下看,那行軍的圖案像極了當年宇文成都使用的溜金鐺,可是這麼大的兵器就算是神仙也不一定拿得動。最先受到官軍攻擊的是溜金鐺中間的那根利刃。孔有仁帶軍衝在了最前麵。前麵卻有一軍攔阻了著,領軍將領是大明總兵金國奇。金國奇見叛軍衝鋒得行快,一會兒就到跟前了,忙把手中的令旗從上往下一搖。列成一字長蛇陣的官軍急忙向後麵退了幾步,排在後麵的是一排神威無敵青銅大炮露了出來,轉而排在了官軍的前邊。大炮後麵吱吱地冒著火苗。“不好!”孔有仁大喊了一聲,要勒馬轉回,卻與後麵的衝過來的馬撞在了一起,互不相讓,推推嚷嚷。所有兵士看著他們的總兵突然回馬,全都驚慌失措,亂作一團。轟隆隆,大炮響了。烈焰起,煙塵飛,大地顫,神鬼嚎……吹枯拉朽,風卷殘雲……跑在最前麵的騎兵一下子倒了一大片。孔有仁被炮火從馬上吹了下來,撲通一聲掉在狂亂驚蹦的馬群中,頭顱已不見了,被撕裂了的身子一會兒就在馬蹄下成了肉泥……炮聲就是命令:祖大壽、吳襄以及他們的後輩吳三桂一起,領著一隊騎兵從南門那邊奔來,馬蹄踏踏,這路軍馬就像一把利劍,直擊西門。看得出,他們是要截斷孔有智和孔有信的歸路,殺進城門。衝在左邊的孔有義被中軍遭受的炮火嚇傻了一會兒,回頭看著吳三桂他們在攻擊後軍,便高聲下令回頭支援,哪裡會提防黃成言突然出手,一槍刺中了他的喉嚨,撲通一聲,翻身滾落馬下。“兄弟們!孔家兄弟不拿我們當人,不給我們生路,現在不反,更待何時?”黃成訓看到哥哥殺了孔有義,在馬上大喊。他一邊喊一邊扔下了頭上戴著的鬥笠,轉身殺向了孔有仁的殘軍。那邊,劉通福看到炮響之後的孔有禮那慌亂不堪的樣子,突然揮刀從後麵把他的腦袋劈去了一半。孔有禮的身子向前滾落,頭上的半截腦袋空空的,就像被砍去了一半的西葫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