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按照宋朝生開的藥方,即刻熬了湯藥呈來。萱姐姐一手端著瓷碗,另一手緊按腹部,微朐著身子滿滿將湯藥灌入,臉上的?表情不似痛楚。承乾宮靜的如同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與我的永和宮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像扶崧與底下的奴才們常與我儘情的嬉笑。也許是萱姐姐常年抱病的原因,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喜喧囂。我二人就這樣端坐在床榻上雙目互視,此時殿前少有侍候的人在側,唯有萱姐姐鼻尖微弱的呼吸聲,反而更襯的大殿靜謐極了。見她緩過勁來,環顧四周無人,才悄聲對我道,“其實自我被罰禁足後,便遣琉星打聽過了。聞得當年養在太後膝下的皇上資質平庸,反倒是敬妃的兒子聰慧過人,極為先帝爺所寵。” 我亦道,“平庸不是罪過,平庸是大眾的本相。但身為帝王,平庸即罪。” 萱姐姐點頭道,“也是因此,昔日的太後一直被敬妃壓製。先帝爺還想改立敬妃的兒子,也就是惠王朱由橏為太子。那時的太後知道憑借自身的勢力,是難以與先帝爺抗衡的。便借著祖宗留下來的祖訓,立嗣立長。曉以君臣大義,鼓動朝臣們積極上言。果然那些腐儒隻懂得方才妹妹口中所言,他們堅持遵守孔孟大義,對先帝爺死諫,這場鬥爭逐漸演變成先帝爺與士紳大臣們之間的勢力之爭,太後與當今皇上反倒成了看熱鬨的。” 我隻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好一個假借他人之手。”說著又道,“文臣們向來遵守製度,廢長立幼在他們眼裡,是妥妥的取亂之道。” 萱姐姐握著我的手漸漸有力,“據聞太後手底下的安得祿曾親眼目睹先帝與敬妃在交泰殿禱神盟誓,相約立朱由橏為太子,並且將密誓禦書封緘在玉匣內,由敬妃保管。”說罷便凝望著我,“直至後來太後懷了信王。” 我猛然一驚,“姐姐可不許胡說,信王乃是莊妃劉氏之子,自誕生起,一直寄養在劉氏膝下。” 萱姐姐連連搖頭道,“不會錯的,那時太後懷著信王的時候去千秋湖放燈祈福,不慎落入湖中,當時四下無人,侍女也被打發到彆處去了。隻有太後一人在水中掙紮,太後不識水性,正當危難之時,突然水麵上漂浮兩隻白鵝,太後雙手緊緊握住白鵝的脖頸,說來也奇怪,那白鵝如有神助,硬是憑借一身的力氣將太後駝到了池邊。此事被先帝得知,便認定了太後腹中的孩兒為天賜福官,還未出生就助母上逢凶化吉。沒想到一生下來果然是個皇子。”說著見她臉色微微一沉,“反倒是惠王依仗先帝爺的偏愛,日漸驕縱。竟讓在京的府衙遣人去尋鷹犬供他作樂,據聞那鷹犬是最凶猛的飛禽,發起力來能啄死頭狼,得了個虎頭海雕的名頭。因此有不少衙役為此殞命。” 我登時道,“荒唐,玩賞之物豈能貴過人命!”旋即又諄諄道,“先帝爺對惠王的寵愛是一種偏袒,更是一種期望。先帝希望自己選定的太子可以有不俗的表現,以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為人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情。”說著便歎一口氣,“稚子驕悖,惠王卻把這份寵愛當成了放肆自己的理由。” 萱姐姐也點頭道,“皇權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它可以把一切看似牢不可破的親情瓦解的支離破碎。自此惠王失寵,先帝便喜歡極了信王,太後也因此重掌後宮大權,此後的第一事便下旨賜死了敬妃,而惠王朱由橏也失了聖心。”說罷便拉著我的手道,“自此太後便視白鵝為命中福獸,再也不曾食用一片福肉,而且這也是為何太後如此疼愛信王的緣故。”說罷便望向我道,“你信麼?” 我極力搖了搖頭,萱姐姐隨即也附和道,“我也不信,可是自那以後,太後果真從未食過一片福肉。” 萱姐姐又道,“而且自那以後,惠王確實永遠離開了政治中心。跟敬妃這一仗,太後贏得著實艱難。” 萱姐姐一臉病態著實教人憐惜,鬢邊垂下的兩支掐絲流蘇窸窣作響,我縱然一笑,“何必糾結於真假,你我委身於皇室,太後是皇上的母親,這就已經注定太後的威嚴比真假更重要。” 加上說了這麼會話,萱姐姐的身子骨早已不消停,半躺在靠背上,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隙,口中微微的喘著氣息。我微微福一福身道,“如今夜已深了,妹妹就不打擾姐姐休息,先行告退了。” 她向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的身子骨不好,就不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