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寶虛空幻鏡,優點和缺陷都很明顯。它可以投遞強者虛影,查探萬裡之外的景象,並且隨時將虛影替換為真身,在戰爭之中能形成難以估量的巨大優勢。但它終究隻是法寶,內部銘刻的空間道紋比遁空鏡粗淺太多,必須借助虛空神晶才能催動,不僅過程需要一定時間,還容易受到外界影響。“藏兵前輩,請出手。”喬寒楓對白玉城上空的那副畫卷恭敬行禮。那是柳牧聖賢帶來的法寶,藏兵圖卷。實際上,在太陰玨取出虛空幻鏡的時候,藏兵圖卷就已經垂落萬丈金光,將祭祀廣場罩得嚴嚴實實。“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畫卷中,傳出一道宏大的聲音,震得全城晃動。虛空被它鎮壓,就像海水結成冰坨,比原先堅硬了無數倍,哪怕金丹修士在此,也不能取巧融入虛空,完全被剝奪瞬移能力。“該死的中土,該死的畫道法寶!”太陰玨氣急敗壞。虛空幻鏡雖然還能使用,卻受到了極大限製,單次承載的人數爆降,頂多帶走七八個人。沒有辦法,敗退總比全滅要好得多,無奈之下,太陰玨隻能選擇銀雪王還有在場最強的幾位虛神,狼狽逃往銀雪州城。“不!”被拋棄的這些氏族子弟,徹底絕望了。神像激發的護罩,已被吳煊一道禁製瓦解,他們現在就像待宰的羔羊,麵對黑兕王兩尊大能,還有如狼似虎的夏國十萬將士,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最後,是天晶王出麵說情,才為白玉城數萬氏族子弟換來一線生機,投降者免死。她剛才叛變,一擊重創銀雪王,功勞甚大。不過兩軍交戰,總少不了忠烈之士,對於這些負隅頑抗的家夥,夏國部隊和水族妖軍就沒有那麼客氣了,攻入內城之後,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人絕望之下引爆存儲禁器的府庫,炸得內城大片建築灰飛煙滅,火光濃煙衝天而起,天地元氣都燒得暴亂,水族施法亦不能澆滅。一場殺伐持續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收兵清理戰場。“戰爭,果然殘酷。”吳煊與友人並肩,漫步在內城廢墟中,目光幽深,表情複雜。放眼望去,地麵全是鬥法造成的大坑,其中布滿了屍體、血跡,那些奢華雅致的亭台樓閣、假山廊坊,隻剩下一片冒著黑煙的殘垣斷壁,令人唏噓。甚至,神念可以感應到,在不少陰暗的角落處,有妖族按著曾經高高在上的氏族貴婦、小姐,在行苟且之事。顧紫霜看不過,想要阻止,卻被吳煊攔住了:“有因才有果,黑霧海水族被太陰氏欺壓三千年,這點報複又算得了什麼?”“滿嘴胡說八道,氏族子弟就不是人了嗎?”江凝雪不忿。 “差不多。”吳煊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差點把她氣炸,但是下一句,卻讓她沉默了。“在我看來,妖族雖然冷血暴虐,卻遠居在野外,對百姓的危害遠不如氏族來得大,看看城裡那些難民,他們常年為氏族獻祭精元,但是戰亂一起,卻被氏族第一個拋棄,多麼諷刺?你不服,可以去親口問問他們,是對妖精更恐懼,還是對氏族更痛恨。”江凝雪被嗆得無言以對。想想也是。太陰氏這些貴族,平日吃穿用度遠超平民,身份地位更不用說,素來橫行霸道慣了,齷蹉事乾得再多,也不過罰酒三杯。戰敗受點委屈懲罰,算得了什麼?成王敗寇而已。他們就算待在戰俘營,也不會過得比外麵難民更差。得到多少,就要準備好失去多少。這是吳煊經曆鳳鳴公複活一事之後,總結出來的道理。他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獲得旁人永生不敢奢望的造化,但是遭遇的劫難之可怕,也遠遠超出世人想象。那些生死危機還在其次,最恐怖的是誅心啊。鳳鳴公的出現,直接否定了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並且控訴他奪走了自己的一切,要不是這個人品行有問題,又執意要與吳煊為敵,吳煊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道歉還回遁空鏡?那是腦殘聖母。殺人霸占遁空鏡?又顯得無恥下作,過不去心中的坎。注定鬨得裡外不是人。“吳兄,太陰博和太陰珣奸殺女童,罪大惡極,已經被我下令斬首示眾。”這時,喬寒楓現身,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告知吳煊兩位‘老朋友’的下場。聽到那兩個名字,方婉柔她們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這種人喪儘天良,殺掉都算是便宜他們了。“真是把你害慘了。”吳煊見喬寒楓一臉憔悴,歉意地笑了笑。喬寒楓是夏國聖賢弟子,又是這場戰事的發起者,自然要負責到底。十萬個人,就是十萬個麻煩,吃喝拉撒要管,任務分配要管,軍民糾紛要管,傷亡將士的撫恤和治療也要管……自從夏國大軍昨日到來,喬寒楓就被各種軍務事纏身,焦頭爛額,轉得像個陀螺。“不怨你,這也是老師偷懶,故意鍛煉我。”喬寒楓苦笑擺手,繼續道:“對了,還有方百辰,他也被查出與那件事有關,方知辛老爺子氣得當場把他腿打斷,廢掉修為,逐出家門。”“哼,爺爺還是太心軟了,就應該把他抓住一起砍頭。”方婉柔氣憤不已。不久前,她從吳煊那得知親哥哥犯下的罪孽,當時就氣懵了,恨不能親手行刑。“讓他體驗一下難民的生活,比單純的殺掉更好。”吳煊淡淡道。劍虛子他們雖然不好說什麼,心裡也都讚同。許多紈絝子弟作惡,就是因為不了解平頭百姓的生活,貶為庶人,讓他們嘗嘗被特權欺壓的滋味,是最好的懲罰。“對了吳兄,那鳳鳴公,你準備怎麼處置?”喬寒楓問起所有人關心的問題,臉色有些擔憂。昨夜饕餮真靈吞下鳳鳴公之後,就一直趴在悟道寶地閉目養神,肚子時大時小,還不時傳出怒吼聲。大家都知道,裡麵那人暫時還活著,但是再拖下去,鳳鳴公的生死可就難說了。“他馬上就要死了。”麵對友人們緊張的注視,吳煊一臉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喬寒楓心想果然,沉聲勸道:“吳兄請三思,鳳鳴公是洞虛尊者弟子,你現在身懷神祇傳承的消息路人皆知,殺了他,天元宗多半要借題發揮。”其他人紛紛點頭,他們擔心的就是這個。神祇傳承,這是真正意義上萬載難逢的巨大機緣,那些困在瓶頸多年的古老存在,他們會錯過這個機會嗎?如果沒有借口,這些人隻能暗中下手,終究束手束腳,但是鳳鳴公一死,隻要天元宗肯牽頭,那後果就太過可怕了。不消說,整個山海界都要陷入可怕動亂。“無需擔心,該出手的總會出手,不想出手的有借口也不會出手,我自有依仗,無懼世間一切敵。”吳煊平淡開口,卻透露出睥睨天下的大氣魄,聽得諸人震撼。“我輩風采,當如是。”顧紫霜讚了聲,目光滿是欣賞。方婉柔更是目眩神迷,癡癡看著吳煊,這種氣度,是她從未在鳳鳴公身上感受到的。“不愧是吳半宗,”喬寒楓苦笑感歎,想了想,又道:“不知吳兄以後有什麼打算?如果你加入中土六國,就算大能也無法對你產生威脅。”“未來打算……”吳煊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長遠打算,自然是繼續修行,覓長生。中土我早晚會去,不過那邊似乎天地元氣稀薄,難以感悟規則,對我修行不利,短期不會考慮。我來自異域,正該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好好看看山海界的風土人情。”眾人沉默。修行,是一條孤獨的旅程,相聚再美好,沒有不散的筵席。誌存高遠的修行者,注定要浪跡天涯。如果選擇長期安定,要麼是厚積薄發,沉澱下來衝關晉階;要麼是修為停滯,打算經營勢力,為後代著想。當晚,柳牧和黑兕王在侯府召開了一場慶功宴,犒勞麾下將士。三年前的一幕仿佛在這裡重演,隻不過,白玉城已經換了主人,物是人非。吳煊與故人喝得伶仃大醉,這張大桌歡聲笑語不斷,尤其是吳煊透露出為大家煉丹的想法,更是把氣氛推向頂點。有頂尖靈草的,當場塞給他,沒有的,哪怕是求爺爺告奶奶,也要借來拿給吳煊。“記住,是七爐神丹,最好一爐煉出十幾粒,乖乖的啊。”顧紫霜嘿嘿笑著,拍拍吳煊的肩膀,一副姐姐看好你的樣子。“日後……再說……”吳煊暈暈乎乎,傻笑著揮了揮手,被方婉柔和趙憐菲兩個丫頭攙扶著,回了秋山的彆院。“為什麼他老是強調日後……再說?”顧紫霜疑惑詢問旁人。喬寒楓他們笑而不語,搞得神神秘秘,顧紫霜心裡仿佛有隻小貓在抓,更好奇了,決定下次要當麵問清楚。回到臨時的住處,吳煊立刻運轉道體,驅除醉意,刹那清醒過來。“你們兩個丫頭,這幾天就住這吧,跟著我學修行煉丹。”吳煊吩咐了句,他如今修成武魂、真靈,可以模仿青蓮大師傳承,通過心靈溝通的方式傳遞信息,教導徒弟,省時省力。“公子,你真的要走嗎?小柔舍不得你……”方婉柔鼻尖發酸,在看到吳煊點頭之後,她捏著裙擺,忐忑地問道:“那就帶上我好不好,我一定會認真修行,不給公子拖後腿。”“我不想連累你。”吳煊憐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任這小丫頭哭得再傷心,沒有答應。他的未來,說不定要舉世皆敵,注定伴隨一路的血與骨,不適合與人攜手同行。安排好兩個少女,該做正事了。鳳鳴公,經過饕餮圖騰一天一夜的煉化,已經奄奄一息,即將隕落。吳煊來到悟道寶地,站在旁邊靜靜看著,等待這場因果劃上句號。他沒有吃人的愛好,準備把鳳鳴公的鳳凰血脈抽離出來,就埋葬屍體。這神獸血脈,應該可以解決方婉柔當年誤入悟道寶地造成的隱患,不再依賴造化魔域修行。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就在鳳鳴公身死的那一刹,吳煊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支離破碎,無儘的黑暗將他包圍,耳邊好像有無數人在呢喃,身上有一根根虛幻鎖鏈纏繞,散發微光。“這是怎麼回事?”吳煊心中發寒,呼喚小玉,也無法得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