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潛安州(1 / 1)

妖遊錄 綃曉 1845 字 2個月前

顏焉與蔣瑟一同在平野之上奔了數裡之後,便已經隱約可見安州城外駐紮的樂國軍隊。為了不驚動軍士,安全起見,兩人繞過從安源山上走,她們二人都在樹梢間飛躍,速度不慢,不一會兒便偷偷潛入了安州城。蔣瑟往日裡辦案便來過安州,她天資聰慧,對於道路,走過一次便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徑直帶了顏焉偷偷進城,並不需要地圖。 入夜的安州寂靜無聲,除了城牆上站著的士兵,整座城似空城一般,也聽不到夜間打更的更夫聲音,唯有天上的弦月默然無聲,冷冷地照著這座不小的城市。 蔣瑟帶著顏焉儘在小巷之中走動,她們兩人在小巷裡繞來繞去,不到片刻,便繞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宅之前,大宅前兩個石獅子在月光下冷冷得立著,白色的石頭像冰一般潔白。 顏焉問蔣瑟:“這裡是陳遠道的家嗎?” 蔣瑟點點頭道:“我們從旁邊的牆翻進去。” 兩人輕輕一躍,便縱過牆頭,這陳遠道的宅子從外麵看是高牆大門,一副氣派模樣,可是進得其中,卻是隻見地上草坪淩亂,顯是久未修剪,院中還有不少樹樁長在地上,顯然是大樹已經被人給砍斷,樹乾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草坪之上還有一副架子,一個大缸,一個小缸,架子上擺著許多般武器,長刀,長劍,長槍等等,那大缸小缸不知道是做什麼用。 院子正中間又架起了一隻大鍋,下麵堆著些未燒儘的柴火。 蔣瑟一看這情景,登時就是柳眉一豎,哼了一聲道:“這大鍋該就是那個賊人拿來煮人肉的。” 顏焉看著那口碩大的黑鍋,想到將人的屍體放在其中煮來食用,心中寒意漸升。她自幼生長在丹青山中,有師父師兄師姐護佑,即便妖界的勾心鬥角爭鬥之事也沒見過半分,那些為惡的妖怪也是沒有見過,雖然已經近一千歲了,可是全然還是個不通世故,不解世情,不知人心妖心的小姑娘。 兩人又沿著這院子邊上的長廊往前走,長廊走儘到了一處花園之中,這花園自然也是慘淡荒涼,兩人進了這舊日花園,漸漸聽到低低人語之聲。兩人忙飛身一縱到了屋頂之上,低身伏在屋頂上往著人語方向走,不多時,便見到一叢火光,幾個人圍在一起,一個長須的老人坐在一旁,看著眾人忙碌。地上靠牆擺著一列屍體,有老有少,都是老弱婦孺,中間如前院一般架著大鍋,不過這裡架了足足五口,而且比前麵的鍋還要大上許多。 有兩人正站在一處搭成的案板邊,每人手裡拿著一把大刀在剁著東西,顏焉凝神細望,便看見一人一手拿著刀,一手竟按著一隻人的臂膊,另一人一手拿刀,另一隻手竟按著一條人的大腿。那案板之上有些已經剁好的塊狀的肉,還有兩條腿,一隻胳膊和一顆圓滾滾的頭顱,那圓滾滾的頭顱正是一個中年婦人的頭顱,長發半掩麵貌,雖是麵貌秀美,但是這般樣子,兩隻眼睛圓睜著,一副驚懼模樣,雙眼正是瞪視著顏焉方向,顏焉一看之下,自是心中一驚。 那大鍋之中的有一鍋水正沸騰,被掀開了蓋子,咕嘟咕嘟冒著泡,又有人將剁好的肉用大盆裝起,倒在大鍋之中。其餘四口鍋都蓋上了蓋子,不知道是在煮著水還是煮著人。空氣中一種奇異的肉香,似乎香味與臭味交雜,顏焉想到這是人肉煮熟的味道,心中微微作嘔。蔣瑟也是秀眉微皺,似乎也是對這奇異的味道有些作嘔。 顏焉看到這般景象,已是猜出他們正在燒煮人肉,心中又驚又寒。饒是蔣瑟見多識廣,看到這些人井井有序地砍人,煮人,心頭也是突突直跳。她們二人伏在屋頂看了一會兒,下麵一群人都是以那位長須的老人為尊,想來大概是陳遠道。 蔣瑟附在顏焉耳邊低聲說道:“那個長須老頭該就是陳遠道。這裡人多,也不知道他們功夫如何,若是動靜太大,招來兵士多了,我們兩人不易逃脫。所以先在這裡看看情況,等到這裡人少些再下去一擊而中。” 顏焉點點頭。 隻見下麵的人一直忙活著砍肉煮肉,煮好便又取出端出去,不知道端到了哪裡。 那一群人在這空地之上忙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將那一列屍體全部煮完端走,最後隻餘下一個壯漢持著掃帚打掃穢物,那名長須老人從懷裡摸出一方手帕,在眼角擦了擦,站起身來對那壯漢說了幾句話,便跪下,對那幾個大鍋拜了拜。拜完他又站起身來,向左前方走去。 蔣瑟顏焉自是跟在這人之後在屋頂之上輕聲緩行。 他出了那小花園,便停下腳步,朗聲說道:“不知道閣下來我安州何事?”這一聲裡微帶內勁,語氣凜然,蔣瑟顏焉聽到這人這樣說道便知這人已經發現了二人。二人從屋頂上輕輕落下,並未言語。 那長須老人先道:“不知二位何人,來我安州作何?” 蔣瑟微一沉吟問道:“你是安州城守陳遠道嗎?” 長須老人昂然道:“正是本將。” 蔣瑟厲聲道:“是你殺了老弱婦孺吃嗎?” 長須老人略有黯然但是氣勢仍是不弱,昂然道:“本將迫不得已而為之。” 蔣瑟又是厲聲問道:“是你說的,所欲忠者,唯國與主耳嗎?” 長須老人臉色一正,看向北方道:“我陳遠道這一生,不負天下,所欲忠者,唯 者,唯國與主耳。” 蔣瑟又問道:“你負沒負自己的結發妻子?” 長須老人黯然道:“我負了她。本將迫不得已而為之。為了皇上,她願意。” 蔣瑟又厲聲道:“你知道她進了幾個人的肚子嗎?你負沒負這安州城中被你殺了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們?” 長須老人微閉雙目朗聲道:“大局為重。”垂在身邊的雙手微微握了幾握,臉上先有沉痛悲鬱之色,後又轉為一臉浩然不屈不悔。 蔣瑟顏焉看他模樣心中既有讚歎敬佩又有恨意和憤怒。 顏焉當下說道:“有百姓方有國家,你這樣殺了百姓來保護你所謂的國,不是本末倒置。國之存者,在於百姓,曾有古人雲,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你們這些當權者不正是駕舟駛於水上,你先將水全部舀走,你的舟從何而行,水之於舟是必要,舟之於水卻是不必要。百姓讓你們來管理他們,為的是保護他們,有國家來保護他們。國家是做什麼,不就是一方土地有個保護者,有個主人。可現在你如今為了所謂的忠心,去儘殺老弱婦孺,你到底是忠於國還是忠於你自己心中那所謂不背叛你的主子的忠心,為了心中心安理得?” 顏焉這一大段話說下來,陳遠道和蔣瑟看向她都是微有驚異之色,她看起來年紀甚小,卻是能夠說出這樣一段話。 陳遠道歎了口氣道:“無論你怎樣說,我忠於我的國家我的主子,這是不會變的。” 蔣瑟又質問道:“你曾經不是樂國人嗎?” 陳遠道聽她一問,憶起當年全族受人誣陷被判入獄,他一人逃脫之後被穆嶽所救,入了他的營帳,到如今已經轉眼五十年都過去了,自己也是從當年征戰沙場身披銀甲的少年將軍到現在耄耋老矣。驀然間,恍月那一雙清澈剪眸浮起,從那黃沙萬裡的邊疆塞外到城牆下迎軍的隊伍到屏風後的床幃間的微笑,再到在他刀下時雙目含淚,恍月一語不發,猛地撞上刀尖,在他的懷中心窩還汨汨流血,恍月向他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眉眼上撫了撫哀聲:“你真是心狠。”說罷手一垂便去了。而他吩咐下去將恍月的屍身煮了分給各人吃,自己還是不能去吃那曾被自己捧在掌心的人兒,曾被自己一遍遍撫摸的肌膚。 陳遠道想到恍月心中一慟,但是仍是昂然道:“一朝為布刹國人,終身為布刹國人。” 蔣瑟抬手摘下覆在臉上的紗巾緩聲道:“我看過當年陳氏結黨案的卷宗,陳左相枉死,相關之人又被屈打成招,先帝欲清理朝堂,這也是難免,你家是陳氏旁支,卻也被牽連,被判斬首。可是你到底是樂國人,無論樂國當年如何對你不起,你既生為樂國人,那就永遠是樂國人。如果你願意歸降,我保證向聖上啟奏,平反你全族。” 陳遠道聽她又提起當年之事,心中想到當年的冤案。 行刑時是正午時分,陽光刺目,他站在人群中,陳氏全族百餘口人跪在行刑台上,父母雙親,哥哥姐姐還有那十歲的小弟和方六歲的小妹跪在邊上,小妹低聲垂泣,小弟還在一旁似乎柔聲安慰,而一聲令下,劊子手手起刀落,那些鮮活的生命都倒在地上,他再也不能和父親喝酒,再也不能穿著母親縫製的衣袍,再也不能帶著小弟到山林中打獵,再也不能抱著小妹逗她玩鬨。鮮血成河,滿目鮮紅刺目,他站在人群中,閉上眼睛,仍是淚流滿麵,轉身離開,一去五十年,再未踏足樂國東京。 陳遠道一臉悲憤之色道:“死者如何能再複生,平反,說的容易,如何死能複生?” 蔣瑟道:“過往之事,如何再究。” 顏焉在一旁聽,心中疑惑這陳遠道到底是什麼身世,為何如此痛恨樂國。她在一邊靜靜聽著蔣瑟與陳遠道對答,她本就聰穎,對於他們所說的冤案,雖並不了解,但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陳遠道緩緩對蔣瑟道:“你是樂國朝廷中人。”語氣中是陳述,沒有疑問之意。 蔣瑟點點頭道:“我是,但我此來並不是朝廷之命,我是為了安州百姓而來。” 陳遠道又道:“你們樂國退兵,糧草能進得安州,我自然不會殺害百姓。” 蔣瑟道:“你本知這不可能。” 陳遠道揮了一下衣袖道:“我知道,你也知道。所以你二位請走吧。” 蔣瑟深深看向他道:“你不能妄殺好人,你不是也殺了彆人的父母妻兒!” 陳遠道淩然重重道:“我忠於布刹,大局為重。驚鴻無影蔣捕頭,你走吧。” 蔣瑟異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蔣瑟?” “樂國朝廷中武功超凡的女子除了你蔣捕頭,還能有誰?你巾幗不讓須眉,我不願傷你,你走吧。” 蔣瑟不動,道:“我不走,你不能這樣殺害安州百姓,你若執意為此,我必要殺你而護全城百姓。我一人雖不一定能夠完勝你,可是我身邊這位妹妹武功不下於我,我們二人,你是決計鬥不過的。” 陳遠道並不相信蔣瑟之言,顏焉雖然心思超越這般年紀的小孩,可是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武功又能高到哪裡,道:“蔣捕頭忒也把本將看小了。忒也把安州軍看小了。你二人武功再高,能擋得過安州軍士上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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