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承天府，在附近城鎮的明軍近乎是望風而降，有當地官員自己丟下官袍逃跑的，有地方民眾簇擁著來迎闖王的，還有當地的指揮使、千戶自己領兵來降的。 一直到四月份初的時候，整個荊州以北儘數歸屬於闖軍了。 這樣的投降速度實在是大大出乎了何騰蛟等人的意料，要知道自打張獻忠退出湖廣之後他們可是一度以收複湖廣半壁而洋洋自得。 而眼下的投降浪潮無疑是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事儘於此，縱使是一向坐的住身子的袁繼鹹也不得不去催促左良玉快快進軍了。 “荊門、京山、遠安……”遠在長沙城中的何騰蛟看著手下報告上來的信件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依照這這種速度下去，搞不好在五月初的時候整個湖廣都要為田見秀等人收複。 “這…這…這左良玉不管嗎？”何騰蛟問出了靈魂一問。 要知道北麵明軍丟的城鎮愈多，左良玉勢力所受的削減也就愈大。這無論是從民心，還是從盤剝州縣的金銀來講都是極大的損失。 不會是與寇媾和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何騰蛟旋即反駁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又沒有明證。在他眼中恐怕長沙城是守不了多久了。 左良玉當然不是不管，他在二十號的時候就派遣了人馬往武昌西去。但由於多山，這一支隊伍的行進速度實在緩慢。一直到四月份初的三號闖軍這一邊才剛剛有消息知道他們快要抵達孝感。 “去通知辛思忠、左晉他們吧。”田見秀坐在襄陽城中看著眼前的湖廣地圖緩緩說道。 在左良玉手下士兵所抵達的地方一個紅色的標記正亮堂堂的顯現在他的眼前，上麵還標注著一個數字——三萬。 “左良玉西征了？”這是身處承天府的左晉在得到田見秀命令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他當下便馬上遣人去找還在四周剿匪孫守道等人，而等到其手下人馬齊聚一堂時已經是快入夜了。 “這個田大人是要咱們去哪裡？”孫守道湊上去來將視線死死的看住地圖上麵的一個小城鎮。那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也喚作京山。 燭火應著呼嘯的風聲而在閃爍著，一陣又一陣的寒風近乎是要將其給掐滅了一樣。左晉手下的親兵趕忙上去試圖將燈罩給罩上，但就在其即將罩上之際一陣雷鳴聲忽地在屋外響起。 那是滾滾春雷，在四月份的月初湖廣顯然比起甘陝更快進入到春季之中。 “左良玉手下的人馬眾多，硬碰硬是不可能的。”被罩上的蠟燭以柔和的橙黃色光芒照亮了薛仁義的那一張粗臉。 “去京山應當是要我等奮力在那裡固守。”說完薛仁義便搖了搖頭，他半嘲諷式的說道：“說到底咱們還是後娘養的，固守的這種事情交給咱們，截後路這種好事就給辛思忠他們。功勞沒有咱們的分，送死倒是催著我們一齊上。” “咳咳。”左晉輕咳兩聲，他將視線放在薛仁義身上顯然是要他謹言慎行。 “田大人做出此等部署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老薛，你還是少說一些為好。”孫守道應這左晉的心思說道。 “咱們手底下的人馬就隻有這麼多，難不成真的拿過去和左良玉的人馬硬拚？”李洪緊張的問道。他的眉頭鎖的最緊，一個額頭上半數都是皺紋。 “這要是打光了誰來給咱們補全？難不成真指望上麵的人？” “指望他們？嗬…依我看......”薛仁義剛要出言嘲諷一個男人的聲音便打斷了他想說下去的心情。 “大家在聊什麼呀？”黑熊緩緩從門外麵走了進來。 這家夥臉上淺淺的笑著，仿佛是要找誰開刀一樣。和左晉心中的一幕相似，黑熊又變回了在王樸軍中笑麵虎的那一個模樣。 “有什麼事情嗎？”左晉冷著臉問道，他可不記得自己有喊這個討厭鬼前來。自打這家夥跟了宋獻策那一邊之後便徹徹底底的與他們斷了聯係，像是把不用的東西給拋了一般。 “沒什麼，這不是田大人那一邊有命令嘛。”黑熊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我想著左將軍為什麼遲遲不肯出發，這才過來看一下，沒有想到大家都在這裡。” “我們在商議如何進軍的事情，周掌旅還請回避一下吧。”左晉語氣不善道。孫守道、薛仁義等人自動退到兩側用眼睛斜視著這個不速之客。 “彆這樣看著我嘛。”黑熊麵不改色的說道，顯然他並沒有什麼退走的意思。相反他大步的走上了前，徑直到了距離左晉不過半步的距離。 “田大人喊你們去固守自然是有他的考量，但我這邊可是還有一些其他的計策供大家選擇。”黑熊倒也不避諱什麼，他走上前來目視著左晉一張臉說道：“這些東西可是連田大人都不知道的。” “你要什麼？”左晉眯了眯眼睛，語氣裡夾雜著一絲懷疑。 作為一路從遼西跑回來的，左晉不可謂不了解黑熊這個家夥的心思。要是這個無利不起早的東西忽地不要報酬了，他倒是要擔心起對方是不是想挖坑給自己跳。 “一千人馬，還有後麵報功的時候要把我的名字寫在第二位。”黑熊獅子大開口到。“一千人馬是現在就得給我，而且我要的是咱們的老部隊，不是左將軍你這幾天招募的潰兵。” “你是真的敢。”左晉沒有答應他。 “這不是相信你左退知嘛。”黑熊澹澹然的說道，麵對著在場眾人的惡意他倒也是毫無懼意。 “這一千人馬我不是拿去當私兵用的，隻不過辦一件事情罷了。這種事情辦下去說不定左將軍你也可以落的著一些好處。”黑熊隨後說道。 “你的情報是什麼？誰給的？可信嗎？”左晉出言詢問到。 如果能少折損一些隊伍他自然是樂意的，但是這也得看是否有意義。要知道不聽號令這在闖軍這一邊可是足以斬首的。 “明軍每日行軍的動向，後方輜重隊伍補給的時間，先頭隊伍與中軍的間隔。”從黑 ”從黑熊口中吐出來的話語不免讓人想要去質疑他的精神狀態。如果不是左晉在場，孫守道毫無疑問的會上去對著對方臉上招呼兩下。 “你怎麼知道這個的？”左晉直直的看著黑熊那一雙眼童。對方那烏黑的童孔裡麵正折射著他左退知的身影。 “左將軍，有些東西您少知道一些並無什麼壞處。”黑熊雙手抱胸，其身上的甲胃在其動的時候咯咯作響。 “你怎麼保證你說的完全可信呢？”左晉最後問道。 “我可以將消息告訴您，您再去花費時間核實一下。這樣子等錯過了機會，您最後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去順著田大人的命令去固守了。”黑熊狡黠的笑了一聲。 “您看怎麼樣啊？”這一句話實在是有了那麼一絲挑釁的意思。 “黑熊！”見到對方如此語氣孫守道實在是按耐不住了。“在這邊死個掌旅可不是什麼值得嚴查的事情！” 他早就看這個家夥不爽了，在明軍時這個家夥有二心，當了闖軍他又變著法子來找他們的不痛快。也不是左晉沒有命令，否則他非得讓眼前這個人血濺五步不可。 “孫守道！”看見孫守道將手放在了劍柄上左晉趕忙出言製止到。 “喂喂喂，孫都尉。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麼得罪你的事情呀？何必如此大的怒意呢？”黑熊臉上不改的輕笑加劇了孫守道心中怒火的蔓延。 “黑熊！”左晉出言到。“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但是你呢？你怎麼給我保證你說的是真的？” “您大可以讓孫都尉和我一起嘛。”黑熊給的建議正合左晉的心思。畢竟要是黑熊給的東西的確有用的話，他得勝之後在闖軍這一邊說話的分量也不免要高上一些。 “領著一千人去給我盯著他，一有動靜格殺勿論。”左晉對著孫守道說道。 “是。”孫守道頗有些不可思議的的看了一眼左晉，他收起了手中的刀刃不甘心的說道。而左晉則是目視著黑熊說出了下一句話：“我相信你，接下來你也該和我說一說了吧？” “當然。”黑熊滿意的露出了笑容，這個家夥上去兩步從桉桌上的一側拿起筆來在地圖的一側畫上了亮個圈。一個在興安鎮，而另一個則是身處孝感。 “如果依照著明軍原先的速度來，他們現在的先頭隊伍應當已經抵達興安鎮了，而其主力則是還留在孝感。”黑熊指著兩處標記說道。“這次出兵他們帶的糧食不多，行軍的速度相當受限於其輜重隊伍。” “約莫是三四天吧。”黑熊說道。“再有三四天，明軍便可以西度應城往承天府開來了。” “三四天……”左晉看著地圖上的一側，從他們這裡抵達應城要比明軍多出三倍的路程不止。現在又是春雨，如果明軍執意行軍的話，恐怕他們抵達應城的時候明軍早已渡河。 “不過現在應當不是三四天了，畢竟下雨嘛。”黑熊聽著屋外的雨聲說道。“左將軍你還是有機會的，如果行軍的速度快的話。” “光告訴我們這些有什麼意義？”李洪在黑熊走後抱怨到。“左總兵，你怎麼答應他了？這家夥說的可信不可信尚且不論，就算是真的，咱們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難不成我們在跑到應城去固守？” “不是固守。”哲布看著地圖上的一側。 “黑熊這個家夥是想搞出大事情來。”薛仁義死死的盯著應城那一麵說道。不過與其說他是在看應城，倒不如說他是在看經過應城的那一條長河。 “左總兵。”孫守道看著正陷入了思考的左晉說道。“左總兵！這可是一城的百姓啊。” “嗯。”左晉沒有回答。 回到宅院之後的黑熊並沒有因為夜色既深而去入眠，他依舊著著正裝，在等待著，似乎還有什麼重要的客人要來。 屋外的春雨早已停歇，空氣中微微泛著泥土的清香。 “喵。”隨後後院的一聲貓叫，幾個翻過圍牆落地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這聲音淺的很，如果是一般人恐怕隻聽到的到那一聲貓叫。 “各位好啊。”在腳步聲逼近門口的時候黑熊忽地開口說道。 作為從遼西苟活下來的，他的聽覺比起其他人來說要好上許多。畢竟聽不清腳步的，大多都被韃子們給殺了。 “周掌旅不虧是從遼西回來的，果然有兩把刷子。”一個中年男人緩緩推門而入。而其身後的則是數個身材消瘦的高個男人，母庸仔細去看黑熊便可以判斷出對方曾經是夜不收。 “寧大人好啊。”黑熊站起身來熱情的說道。“我還想著是誰過來呢，沒想到是您。” “當然是我。”說話的男人緩緩摘下了帽子，他的麵孔與當初在西安密謀刺殺左晉的白蓮教道人梁子文相差無二。 “大人還請這一邊落座。”黑熊相當恭敬對著那位白蓮道人說道。 “坐倒是不必了，隻不過我們要你辦的事情現在辦的怎麼樣了？雖然西安一事咱們都感激你，但是這南邊的堂口總有不知趣的。”白蓮道人暗示到。 “還請大人放心。”黑熊冷冷的笑了笑。“很快南邊的這些堂口都會依著大人的意思去辦事了。”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白蓮道人微微一笑。 黑熊與白蓮教人員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多少，約莫過了一炷香黑熊的房間裡麵又恢複了昔時模樣。黑熊解下自己的佩劍將其擺放在桌上，幾個男人的名字被其悄然記在了心中。 “都想利用我？”黑熊不免覺得好笑。 無論是左晉、宋獻策還是眼前的這些白蓮教都不過是他向著上麵攀爬的杆子罷了。他所求的從不是什麼虛構的仁義與信條，他為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比如說金錢，比如說兵馬，又或許還有女人。 “大人好。”黑熊的幾位親衛從外頭給他送來了一位嬌滴滴的姑娘。從其尚未隆起的胸脯來看，恐怕對方的年紀並不大。 “你好。”黑熊在進入幻夢一般的世界前最後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