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庶靈聽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是指華、陳二人的主張遠未到推行天下的時候。大周國情和西方諸國不同,步子邁大不會走得更快,反而會摔跤。就像昨日,華新民去遊說錢莊借錢給百姓贖田,各大掌櫃一聽,紛紛搖頭將他禮送出門。陳書同下到鄉間,請村鎮父老出麵,聽說也被人亂打出。他們兩人邁開步子,走在了天下人的前麵,天下人不理解,跟不上,自然也不會去聽他們兩人說的是什麼。“我聽人說,你們最近在幫明州百姓追討戰事期間被廉價收走的田地,可有進展?”範先生教了林庶靈四年,非常了解林庶靈,見到他麵露愁容,轉念便猜出個大概。這個學生心善心純,臉上藏不住事。林庶靈輕點頭,艱難說道:“唯有一下策,可解當下危局。”現在,他隻剩下唯一一個辦法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範先生突然抬高嗓門:“庶靈!”“是?”林庶靈身上一個激靈,隻見範先生雙眼直瞪自己。“如果對天下人有益,想到了就去做,莫要被雜念鎖住手腳。”這一句話頓時讓林庶靈豁然開朗,他朝先生三拜,感謝先生解惑。臨走前,他心中藏有一事不解,索性直接張口問出。範先生神情自若,指了指左臂上的白麻,肅肅說道:“我本是前朝進士,資質愚鈍,先帝惜才,賜下恩科及第,受君之恩,食君之祿,自當戴孝。”“吾乏了,便不留你了。”林庶靈作輯告退,他心裡知道先生並不是乏了,而是累了,說道陳年往事,點到痛處,心累了。從春華園出來,天色已暗。林庶靈取道回梨花小築,小院廳堂燈火通明,和中午一樣,林伊伊做起廚娘,做了滿滿一桌佳肴。眾人沒有先動筷,在等他回來。林庶靈進來後,怪不好意思,連忙張羅大夥趕緊吃飯,以後遇到這等事可以不用等他。他一入座,清查人數,發現多了一個人。夏戈挺邊上多了張椅子,坐著一個小孩,留著短頭發,衣衫襤褸。有了上次林伊伊的教訓,林庶靈這回學聰明了,這個孩子是有八九是個小丫頭。他吃了兩口飯,笑著打趣道:“戈挺也發了善心,在外麵買了一個假小子回來。”誰知他這話音剛落,那邊林伊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少爺恕罪,伊伊保證僅此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林庶靈一頭霧水,無助的望向三位好友,意思是出來說句話,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知三人像是事先串通好了一樣,蒙頭吃飯,個個餓得跟魏侯城一樣。另外一小孩見林伊伊跪倒在地,緊跟著跪在林伊伊邊上,嚇得直以頭磕地,嘴裡不停念道著:“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 林庶靈哪能看得下這場景,連忙上前攙扶起兩人。“少爺要是不肯饒過伊伊,伊伊情願長跪在地上不起。”林伊伊淚眼朦朧,低聲哭訴。“你先起來,我肯本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林伊伊繼續低著腦袋,不肯起身,輕聲喚道:“少爺這是原諒伊伊了?”“你一姑娘家能犯什麼大錯,往後不許下跪,你也無罪。”林庶靈早拉起白旗投降,他打心眼裡心疼林伊伊,覺得姑娘可憐,要讓她後半輩子幸福快樂。林伊伊聽到原諒這才肯起身,姑娘這剛一抬頭,後麵八仙桌不知是誰憋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另外兩人也不為難自己。霎時間,屋子裡響起三聲男人特彆嘲笑聲。林庶靈看到姑娘的臉色,一瞬間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林伊伊根本沒有哭,她那張小臉上妝容依舊,紅潤水嫩。“好啊,你們幾個合起夥來戲弄我,要看我出醜!”林庶靈腦子飛速轉動,把這處戲硬演下去,他一甩袖子,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坐回原位。這可把林伊伊可急壞,姑娘一下子失了神,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少爺莫生氣,這...這全是伊伊胡鬨在先。”姑娘一著急,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這下可真哭了。那個小孩見狀,嚇得直哆嗦,以為主人家發怒,嗑頭嗑得更重了,地上砰砰作響。眼看著架勢往失控方向走,主謀華新民跳出來收住場子,安慰林伊伊道:“伊伊姑娘,庶靈他這是和你鬨著玩呢,其實他心裡根本沒生氣,不信回頭我就讓他給你笑一個。”啪!華新民剛要回頭,後腦袋上挨了一筷子,動手的人不用說,自然是林庶靈。“好你個華新民,竟然設套戲鬨到我上,看我怎麼收拾你。”林庶靈作勢要再打一筷子,華新民哪肯乾,兩人頓時笑著扭打在一塊。“好了,都彆鬨了,你們心裡知道是鬨著玩,這孩子不知道,瞧把人家嚇得,磕頭都把腦門嗑破皮了。”夏戈挺喝住了嬉鬨的兩人,他心疼的拉起那孩子,用手想擦去額頭上的血跡,當手正要碰到肉時,突然停了下來。夏戈挺上過北方戰場,負過傷,安排到後方休整。在奉天修養期間,夏戈挺接觸了西醫,他的手臂就是被一個來自西洋哥尼斯國的洋大夫截肢,洋大夫們稱為手術。懂一些基本的醫護知識的人知道臟的手可擦不得流血的傷口,容易引起感染。夏戈挺示意林伊伊過來幫忙,知道惹禍的林伊伊,吐了吐舌頭,帶著孩子下去清洗傷口。四人重新落座,背地裡悄悄謀劃的華新民娓娓道出真相,原來是他從學堂提早回來,見到林伊伊要收留這個流浪街頭的野孩子。心裡不痛快的華新民繃著臉的樣子正好讓林伊伊看到,姑娘以為自個做錯了事,嚇得當場直哭。等華新民回過味來,把緣由解釋清楚,姑娘心裡犯怵,不敢信他,繼續哭著鼻子。華新民左右為難之際,腦子裡跳出一個絕妙注意,於是他順水推舟和林伊伊竄通好,排演了剛才的那一幕,順帶打消了姑娘心中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