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燒去汙穢(1 / 1)

沐光永無槍火 龍騎士 1778 字 2個月前

等林庶靈和顧雨亭跑到稅課司衙門,門前已經集結很多人,黑壓壓的一片,將稅課司前門圍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難找到幾張熟麵孔,華新民、夏戈挺、沈複博、胡進等,秋實學堂的人占了一小半。在秋實討田與保田兩派爭論不休,臨到畢業雙方沒分出個勝負,但隨著時間過去,討田的希望越來越小,保田派隱約占據上風。稅課司冒出青煙,在附近酒樓喝酒的秋實學子第一時間跑來一探究竟,接著才是各縣豪強的家仆。“怎麼回事?”林庶靈之前以為是失火,走到近前發現是有人在燒東西。魏侯城站在人群外圍墊腳往裡看,他個子高勉強能看清裡麵情況,聽到林庶靈的聲音,招手示意他過來。林庶靈順著魏侯城拉開的路擠到前頭,見到稅課司的府衙兵橫在門前,擋住外麵的人,並不停向外驅趕著人群。“衙門重地,閒雜人等速速散去!”“都趕緊走,該去乾嘛乾嘛,少在這聚眾鬨事。”府衙兵到底是人少,再者前排的人絲毫不怵他們,推了兩下推不動人,索性守在門口不放人進去。林庶靈順著人與人之間間隔的縫隙,可隱約看見裡麵的狀況。有人在燒紙,那個人他認識而且非常熟悉,不是彆人正是秋實院助童曉馨。“她在燒什麼?”林庶靈不解道。“她在燒田契!”夏戈挺臉上難以掩蓋欣喜之情,見林庶靈走到跟前,萬分激動道:“庶靈,我們沒做到的事情,她做到了。”“先生總說她不輸天下男兒,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光憑這份魄力,她童曉馨當得起先生的評價,巾幗不讓須眉啊!”夏戈挺一向沉著冷靜,從北方戰場回來,世上能牽動他神經的事越來越少,打下六號倉庫,他也隻是淡淡說了個‘好’。可以想象,童曉馨燒回田契對他的衝擊是多麼巨大,以至於情緒失控。當聽到田契被燒,林庶靈驚愕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向穩重的童曉馨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田契收在稅課司府庫,本以為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他們想儘辦法結果是無法可想。無論是偷,是搶,是燒,闖衙門府庫隻有死路一條,不被官差抓走,僥幸逃脫也得四處藏匿,躲避新政府的通緝。林庶靈不是沒有冒險的念頭,可先生多年的教誨和爺爺臨死前的叮囑最終讓他打消腦海中那個瘋狂的念頭。“我的姑奶奶呀,這東西可燒不得啊!您老行行好,臨走前放小人一馬,田契是真燒不得啊!”裡麵有聲音傳出,是稅課司的官員在勸阻童曉馨。隔得遠,聲音小,其他人聽不清楚,林庶靈聽得一清二楚。“為什麼燒不得?”童曉馨沒有停下的意思。 林庶靈看不見人臉,他大致能聯想到童曉馨說這話時的神情,輕描淡寫,隨口一言,仿佛手裡燒的不是田契,而是清明時的黃紙。“大小姐,您彆為難小人。這可是田契,來路正當,正兒八經的買賣,燒不得啊。那些商戶存在咱們稅課司,等著下頭公文下來契稅一交,它就成紅契了呀!”官員著急萬分,幾次欲伸手去奪,又不敢下手。理智告訴他,要是下手與童曉馨發生撕扯,他這輩子的前途算是完了。彆看童長寧昨日正式卸任稅課使職務,但童氏的餘威尚在,再者人家是高升,誰敢在這節骨眼動童家獨女,不用童長寧動手,明州府衙提前把人拿下查辦。“既然是正當買賣得來的田契,就算是燒了,衙門裡的公文在,你們再寫一張便可。”童曉馨一張接著一張,拿起又放下,田契皮紙落入火堆,火燒得正旺。中間夾雜有幾本文書筆錄,多半和童長寧有關。童曉馨從父燒那討命,來稅課司燒毀那些不需要的文書,順手從府庫中牽出田契,一並燒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這田契的來曆,就當小人求您了,田契真燒不得呐!”官員尋思來硬的不成,隻能來軟得,拚命哀求,往童曉馨高手貴手。這位姑奶奶今兒燒完,明日一早坐車北去。稅課司剩下的官員可要倒黴透頂,田契沒了,那趙千戶、王千船幾個全不是善茬,哪能放過他們一乾嘍囉。“讓開,都給老子讓開!”“我家老爺要進去,識相的趕緊滾開,彆留著擋道。”“再不走,休怪爺爺鞭子不認人!”大門外出現一陣**,人群被人從後驅散,十幾個惡奴開路,深深在圍著稅課司七八圈的人群中犁出一路大路。說曹操,曹操就到!田契的幾位主人聽到下人稟告,連忙帶人殺到。趙千戶走在前頭,後麵是王千船,劉大麻,一乾人帶著手下按著地位高低先後進場。被趕走的圍觀民眾,聞到好戲開場的味道,又聚集到一塊,伸長脖子往裡麵瞅,就差呼朋喚友找人一起圍觀。“我當是誰吃了豹子膽,敢燒我趙家的田契,原來是你這個女娃娃!”趙千戶認得童曉馨,明州府內混得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不認識童長寧,誰不知道童家出了個金鳳凰。童曉馨當做什麼沒發生,自顧自的往火裡送紙。幾縣豪強帶來數十號壯漢,把童曉馨團團包圍。凶狠的家兵圍成一圈,童曉馨坐在中央處佁然不動,燒著手裡的文書和田契,把外麵的幾十人視若無物。“我家老爺問你話呢,憑什麼燒我們趙家的田契。”有一惡仆張牙舞爪上前逼問童曉馨。童曉馨談談回了句,“這紙該燒!”惡仆大怒,一條踢走火堆中的幾根柴木,滾在地上,火星四濺。“民間光明正大的買賣,憑你一句該燒就燒了,你以為你是誰,長安城裡的洪元帥。”柴火踢走,童曉馨無視,可有火星濺到衣裙,她忍不了。這件裙子對童曉馨來說有獨特的意義,今天穿完要鎖緊皮箱子,等到燕京再與那人相見時穿,衣服燒個破洞穿不出去,攪了那番心意,後果很嚴重。童曉馨撣滅火星,抓起一張沒燒的田契,起身追問,“你家老爺姓甚名誰?”“我家老爺姓趙,名無極,全明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千戶侯是也!”童曉馨訕笑,區區一個暴發戶在底下興風作浪慣了,敢在她麵前稱千戶,不知死活。她著田契上一行字,“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上麵寫的可是趙字!”那惡仆頓時沒了聲響。田契上沒有趙字,沒有王字,沒有六字,沒有在場任何一戶人家的姓氏。地上所有田契的買田人都是一個名字。那人,姓沈!“讓開,這裡的東西與你們沒半點乾係。”這話本該男人說,卻由一女子說出口,照樣嚇得四周家兵向後退了數步。“童小姐,這田契被吾等買下,就是吾等之物,你擅作主張燒了私家財物,令尊知曉否?”趙無極當然知道田契在法理上有疏漏,不但有而且漏洞巨大,若沒有,他犯不著糾結其他幾個老夥計親自來明州城走一趟。既然他和老夥計親自來了,明州知府也得賣他們一個麵子,何況一個小小的女娃娃。“哦?我幾時說過這張紙是田契?”童曉馨笑道。王千船從後走出,“白紙黑字寫著明明白白,賣田文契。彆告訴我們,你堂堂秋實學生,範先生的門徒還不識字。”“就是,再說你老子已經不是明州稅課使,一個女娃敢燒公家文書,該到何罪。”劉大麻子不甘人後,同樣上前直喝。趙、王、六三人,像是一堵高牆生生堵死童曉馨的出路,將她困在其中,活活憋死。“我問你們,這上麵的落款是何年何月?”“天正六年……”王千船話說一半又咽回肚子,現在是北周的天下,光明正大念前朝年號落人口舌。“就算是前朝的白契,也不能平白無故燒掉!”童曉馨鬆手,當著這是三人的麵把紙扔進火堆,“這是前朝的廢棄宗卷,理應由前朝官員燒毀。無章無印,無名無姓,就憑你們一張嘴就咬定這是田契,你們是鐵齒銅牙的判官,還是當天下的人是瞎子!”“我告訴你們,還有你們。”童曉馨目光定在稅課司官員身上,“前朝亡了,過去的肮臟、汙穢、卑劣都隨崩塌的格沁朝一起煙消雲散!”“你們要把這摞廢紙當田契。那好,我不燒,明日帶著它上路,到了長安城問洪元帥他老人家,格沁的廢紙能不能當北周的田契!”“對,她說的對!”“現在是北周民主國的天下,前朝的臟水濺不到新政府頭上,過去格沁人留下的欠債我們不認!”門口,林庶靈帶頭起勢,為童曉馨助陣。“打倒格沁餘孽,還我周人河山!”夏戈挺,華新民分在站他兩旁,三人手搭著肩,齊聲呐喊;“打倒格沁餘孽,還我周人河山!”他們的呐喊聲引起圍觀者的共鳴,衙門外幾百號人,甭管是看熱鬨的,還是走過路過的,都停下腳步聚在一起,高呼:“打倒格沁餘孽,還我周人河山!”趙、王、六為首幾人膽寒,這可是天大的帽子,罪名落下來是要抄家問斬,他們背不起。童曉馨見幾個人膽怯,柔聲笑道:“諸位叔伯,這廢紙燒得還是燒不得?”“燒得燒得,不用童小姐動手,這點小事哪能勞小姐大駕。都彆傻站著,幫童小姐把前朝留下的廢紙燒了,誰敢再提格沁人,彆怪我趙無極翻臉不認人!”趙千戶瞬間變臉,指揮左右下手燒掉他真金白銀從沈家那買回的田契。這燒得哪是廢紙,是一張張銀票,一錠錠雪花紋銀啊!趙千戶心疼,可臉上卻是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好,就勞煩各位叔伯了。”童曉馨拍一拍手,家兵們順間繞讓一條路,她從中走過,穿過門口的圍觀人群,在周圍人一片叫好聲中,離開這與她再無瓜葛的稅課司衙門。林庶靈遠遠望著那道倩影消失在街角,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他們這些大男人想儘辦法,討田保田兩派吵得不可開交,一件關乎幾十萬明州百姓生死的大事,被童曉馨一介女流,三言兩語擺平。先生說得對,這女子不輸天下男兒。華新民望著童曉馨遠去,異常激動,幾若癲狂,他攥著林庶靈的手,不停念道:“看到了嗎庶靈,你看到了嗎?這,就是革命!”“革命!變革天命,革除往昔,從此大周將是周地萬萬子民的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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