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頭村村民聚集在山腳下，圍繞著南山大王的屍體，距離數十步外的小坡下議論紛紛，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圍了上百號人，全都一樣，好奇死去的妖怪到底長啥樣。“這便是那頭死去的妖怪，怎麼是頭水牛？”“娘，你看這水牛好大，和咱家的棚子一樣大小。”“二妞妞，這不是水牛，是妖怪。”“老頭子活了七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死了的妖怪，算是開了眼界呀！”周圍村民唏噓不已。雁山四周村落屢遭妖怪荼毒，傷亡慘重，朝廷派下大軍征討，妖怪藏進深山老林無處可尋，官兵跑不過妖怪又不敢深入，加之無心戀戰，繞著山腳開了兩圈槍灰溜溜回明州城。“不知是哪位高人道長出手，鏟除雁山一大害。咱們村又有幾天安詳日子咯。”“這麼大一頭牛，要是分肉吃，全村一家能分上幾斤。”有人感慨，有人打起這水牛怪屍體的主意。此前從來都是妖怪吃人，從沒聽說過人吃妖怪，妖怪能吃不能吃，這是一個大問題。有幾個餓壞了的村民躍躍欲試，雁山像是封山一樣，方圓十餘裡不見野獸，他們本是獵戶，靠打獵維持生計，這會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可不許胡來，要是割了這妖怪的肉，引來山裡大妖的怒火，咱們村就倒黴了。”有年長者出言勸告。這是村裡的一位宿老，年輕是上過私塾，中過秀才，在村中頗有威望，他一出麵，年輕人不敢輕舉妄動。年長者一貫保守，宿老主張妥善解決此事，避免引來不必要的爭端。“怎麼？咱們還得挖坑立碑，把妖怪風光大葬不成？”“就是，憑什麼隻準妖怪吃咱們。這頭妖怪分明是一頭大水牛修煉有成變化為妖怪，有什麼吃不得。”“今日我陳老四就當這開天辟地第一人，甭管是牛是妖，照吃不誤。”人群中閃出一壯漢，**著上身，手持一把厚背大屠刀，一臉絡腮胡，凶神惡煞，看到躺地的死牛，兩眼冒出綠光，像是三天三夜未曾進食的餓狼遇到落單的獵物。陳老四提刀上前，毫無畏懼，周圍人都勸他妖怪狡猾多端，沒準這頭妖怪沒死透。陳老四不管，莽漢自有莽漢的行事風格，他高呼一聲：“今日就是一條龍躺在這，爺也要把他大卸八塊！”鋒利的大屠刀，陽光照射下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嗖的一聲，屠夫落下，斬入大水牛的脖頸處，一時間，鮮血四濺，如洪水一般噴湧而出，將陳老四澆成一血人。陳老四抹一把臉，甩下滿手的血跡，露出一股子邪笑，揮刀的手變得蒼勁有力，一刀接著一刀，不停斬下。四周村民見陳老四大肆揮刀，切得血流不止，這妖怪死得不能再死了。回過味來的村民不甘人後，馬上有人跑出村裡取來家中的菜刀，還有人拿著隨身攜帶的柴刀，鐮刀湊上去。 殺牛切肉，人人有份。山頂一株百年老樹，茂盛的華冠中立有一青衣少女。少女樣貌絕美，脖間，腰間，手腕纏繞有青藤，遠遠眺望村民分屍南山大王的場景，不怒反笑：“傻大個，看平日裡把你牛得，到頭來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嘖嘖……”做精怪做到被人分屍的地步，水牛怪南山大王算是雁山中的頭一個。青藤精很少下山，不了解山下村民的習性，要是讓她知曉，村民分屍不是為了泄憤，而是分肉回家煮了吃，保準笑得滿地打滾。“不行，我得回去稟報大王，山下的半妖不容小視。”……荊湖鎮外，一條簡陋的鄉間小道。夏日炎炎，熾熱的高溫將泥土地麵曬得四裂開縫，人踩在上頭頓時有一股熱浪上湧，配合頭頂的烈日，一上一下真叫人苦不堪言。一支兩千餘人的隊伍從荊湖鎮出發，沿著這條黃泥小道，一路衝不遠處的雁山行去。隊伍拖得老長，前排走上鄉道，末尾還留在荊湖鎮門口。偶爾有路過的行人，見到隊伍身穿的王朝舊式軍裝，遠遠躲開，把路讓出。荊湖鎮何時也有朝廷的駐軍，路人心中倍感疑惑，不敢出聲議論，這些兵大爺個個喜怒無常，誰要是一時多嘴招惹了他們，挨上一槍洋槍，沒地方說理去。有兩個時常上明州城的藥材商人認出隊伍的來曆。這分是明州城內的城衛營士卒，平日裡一直駐紮在明州城北的軍營裡，怎麼好好端端突然跑到台縣鄉下來了。“新政府要對蒼縣用兵？”“沒聽說蒼縣有誰反叛呀，看這隊伍行進的方向是朝雁山走去，難道是……”有人想到答案，但很快否決，雁山中妖怪作亂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格沁朝也曾多次派人清剿，次次收效甚微。每次大軍入境，軍紀混亂，胡吃海喝，欺男霸女，對台縣近雁山一帶來的危害不比山裡的妖怪小。慢慢的，台縣各鎮居民寧可妖怪下山殺戮，也不願朝廷再派兵前來清剿。客兵似妖，危害一方。“夏統領，這會驕陽毒辣，將士們趕路辛苦，不如再多留一會兒，等吃過午飯，天氣轉涼再上路不遲。”荊湖鎮鎮長帶著鎮上的鄉紳一路送軍出鎮。夏戈挺苦笑，拱手回絕對方好意：“王鎮長的好意，夏某心領了，軍情緊急容不得片刻耽誤。何況當兵打仗，本就是拚上性命之事，於戰場上流血相比，區區驕陽酷暑又算得了什麼。”他昨日帶著城衛營乘列車抵達荊湖鎮，因天色已晚不便進山，便在鎮上停留一夜，天亮後照常出操，然後拔營出發。這期間，荊湖鎮鎮長先後六次帶人挑著酒肉前來慰問勞軍，那股熱情勁兒，讓夏戈挺頓感無語。王鎮長接到上頭發下的公文，讓他務必要配合大軍行事，剿滅雁山妖患。可看公文字裡行間的意思，分明是上麵下達死命令，要是招待不好這支城衛營大軍，王鎮長頭上這等花費千兩白銀換來的烏紗帽不保啊。“夏統領一心為國為民，此番豪情壯誌，王某欽佩不已。不知哪裡需要王某協助的地方，統領隻管開口，荊湖鎮上下一定全力配合。”王鎮長見苦勸留不住人，連忙改口大表忠心。夏戈挺沉思片刻，拱手道：“那就煩勞王鎮長向雁山接壤各鎮通報，就說從即日起雁山封山，任何人未經本統領允許不得踏入雁山半步，違令者軍法從事。”王鎮長一聽對方是來真的，不像從前那樣是玩花花把戲，不敢怠慢，當下便派人向臨近各鎮通報。“統領隻管上陣殺敵，貴軍所需糧草供給某一定派人按時送到。”夏戈挺辭彆荊湖鎮士紳，喝令大軍加快腳步，小跑向雁山前進。城衛營士兵久疏戰陣，訓練懈怠，戰鬥力十分不堪，帶著這樣一支軍隊進山清剿妖怪，曹文龍不放心，荊湖鎮士紳不放心，就連城衛營官兵同樣心裡沒底。城衛營中的老熟人，趙德四湊上前來詢問：“長官，咱們真要合圍雁山？”他因為先前與夏戈挺有舊，在夏戈挺入駐城衛營後連升三級，現擔任夏戈挺的副手，協助管理軍務。夏戈挺猛地一點頭，“你以為我帶你們下來是郊遊野炊的？傳令下去，山中妖患一日，城衛營便永駐此地！”他下定決心離開明州前**平雁山妖患，還臨山百姓一個安寧太平的雁山。這算是他對好友林庶靈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他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