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殺我門中弟子，又是殺禪院傳人，就算暮雲你在，我也不能就此不理。”古雲鐘長衫立於風中，其身單薄如鬆，但其氣勢卻宛如青天在上，浩浩無邊。在地上剛受了猛襲，隻能堪堪有餘力站起的秦玉，看到古雲鐘橫插一腳，深感這事態是越發嚴重了。而霍瑤仙此刻百損劍撐著地，因為經曆了剛剛那一場惡戰，又挨了那一記劍氣，靈氣的大幅度消耗，讓她一時間憑殺意驅動的靈氣，竟然也開始產生了不足的氣象，連穩住身形都很勉強。這個老鬼，是古雲鐘？太白劍院的當世劍祖古雲鐘？厲暮雲從容立在秦玉和霍瑤仙中間，仰頭望向古雲鐘，白發下笑容一如既往：“本來嘛，這個瘋女娃死活，我懶得管，但是巧了，你既然非要帶她走，那這事我就管了。”古雲鐘看樣子已經對厲暮雲脾性頗為了解，在她這麼一說之後，蒼眉下靜沉如水的眼睛也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無奈：“唉，如此說來，這場原定要在神隕之巔的比試，要在這兒提前了？”厲暮雲瞥了一眼身後秦玉，隨後轉向一如仙人般騰空的古雲鐘，嘴角毫不顧忌地揚起：“早打些也好，正好讓我試試這兩百多年後出山這些天，我這一身老骨頭恢複得到底怎麼樣了。”古雲鐘身上靈氣已現，戰紋顯而後隱，這正是對方日輪階轉數已到了一個相當境地的證明。他沒有用任何兵刃，但這空穀之間，似乎又無一處不為他所用。“唉……天理人情，看來也隻能打了。”他身在空中，隻輕抬了一下大袖，四周空穀之內當即狂風呼號，仿佛萬軍齊喝，鼓角爭鳴之音奔湧，厲暮雲周身瞬間已出現千萬把劍刃相逼，其出現之無由，沒有半點征兆，仿佛那劍自來便已在那裡。萬劍攢刺，這些憑空而生，靈氣所聚的劍刃不僅外觀上幾乎與最精銳的靈器堅鐵所造的劍器一無差彆，鋒銳程度更是尤有過之，四麵八方，幾乎覆蓋了厲暮雲所可能躲開的每一個死角。而古雲鐘甚至隻抬了一下袖。這些劍刃沒有一柄對著厲暮雲以外的秦玉或者霍瑤仙，因為古雲鐘知道，如果要想成功擒下這個百損劍的主人，隻能先製住厲暮雲。“哦，太白劍院的老把戲。”厲暮雲萬劍加身，但她白發下卻像是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反而露出了一絲懷念，黑袍下也隨之素手輕抬，僅僅隻撩了一下鬢邊白發，並沒有其他任何含義。僅僅如此，並未再進一步行動。“來吧。”厲暮雲挑起驕傲的嘴角。古雲鐘蒼眸之中，已經宛若青山碧水，混成浩瀚，麵對著厲暮雲看似挑釁的舉動，他沒有言語，深眸裡已做出了回應。萬劍齊鳴！ 圍繞於厲暮雲的萬把靈劍應心而動，這一動，周邊頓時猶如龍騰鳳舞，萬把劍光各相遵循招路嚴謹，每一道劍勢弧光所過，都是當世名震一世的精妙劍招，奧妙非常，即使在幾乎包圍了厲暮雲每一處死角的細密網羅裡，都極儘變化萬端，絕不是直來直往毫無變化的招數。當真如流星聚於一處，其光之盛，即使是一旁的霍瑤仙也不由得主動偏過眼睛以避強光。秦玉也好不了多少，他隻能勉強站著，連躲都躲不了，隻能淪為看客。這樣的劍勢僅僅聚在了一處，威力自然是要比梅風鶴那樣廣布幾十裡更加可怖，彙聚萬千星辰凝於方寸之間，這就是古雲鐘偶施妙手的修為。然而厲暮雲，在千萬道劍光就要及身的電不及發之境裡，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應變就已從黑袍之下生出。無相天刃！一指未發，比她那一身袍子更為深邃的黑色劍氣就已經從周身各處一齊迸發，千根萬刺，數之不儘的劍氣與那萬道劍光針鋒相對，古雲鐘劍光自虛空而來，密如天上落雨，此時竟被逼得無一道劍光能逼近她三尺之內，不僅如此，還被反迫回了一丈之外。這一手黑色劍氣如同八萬四千毫羽一起豎起，在旁觀的秦玉看來，這招固然是極精妙，但看上去厲暮雲卻莫名地有些像一隻……刺蝟？厲暮雲其身不動，這一身劍氣就如萬刺勃發，讓古雲鐘也眉頭聳動了一瞬，發自內心地歎一聲：“好劍氣，隻是天物刃其色玄黑，看來也造了不少殺孽。”“哼，話多。”厲暮雲心意一動，周身那成千上萬道劍氣更顯熾盛，無論數量還是鋒銳都比上一個瞬間倍增暴漲，古雲鐘的劍勢瞬間被破，攪作漫天碎裂星光，並且黑氣其勢更如風雨大至，裹卷浪濤，反湧向古雲鐘所在上空。黑色劍光猛烈噬來，古雲鐘卻也絲毫不露怯色，淡然道：“初見你時，我年紀尚幼，那時見你年紀輕輕傲視天下群雄，實力之盛，至今不忘，隻是如今我劍道自非當年可比，看來你也沒有了當年鼎盛時的鋒芒。”雖然剛剛劍勢被破，但古雲鐘畢竟太白劍院中已臻宗師之境，一雙靜沉淡泊之眼已經從那劍勢中看出了端倪，一聲輕歎，袍袖中再次揮動。這一次，天頂之上，亂雲湧動，天地變異。“夜洗星河劍！”古雲鐘言出而神通自生，眉心一點豆粒大小的金光驟現，劍光自他胸前一丈外虛空之處憑空凝聚，任萬千黑氣狂流，他隻一路直去。這正是太白劍院中絕學之一「大須彌天劍」，從雲而發，自天而動，與同樣操控天地之力的《萬象潛龍訣》異曲同工，同源異流。厲暮雲的天物刃是以自身《萬象潛龍訣》為根基，靈氣不絕，劍氣不止，「大須彌天劍」也是借力於天，天際之間這兩股絕學之力不容阻擋，在空中激烈相擊！本來就被摧殘出的空穀，於斯再次被熾烈的光撐開更大的缺口，光球之烈遠達百裡，甚至這份摧毀一切的破壞之勢還未蔓延，掀起的驚風就已先席卷四方，將秦玉，嶽凝珂，還有霍瑤仙三人一起吹飛。好在這份摧毀一切的白光熾陽並未維持太久，在將四周不平山穀夷為平地後，總算止歇了下來。“哎呦喂……撞死老子了……”在這股暴風之下，嶽凝珂身無靈氣摔的姿勢說是以頭搶地也不為過，不過她身子骨異常頑強，不多時就坐了起來，她舉目所見，姐姐霍瑤仙也倒在地上，手中百損劍仍然死死握著，但臉上神情總算是戾氣消弭，她是傷上再遇暴風吹襲，暈了過去。原本她還發愁到底該怎麼對待自己這個姐姐，但現在不管怎麼說，也算是靜了下來。再看看秦玉，他好像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躺在光禿禿的地上。嶽凝珂雖然也想上去看看他怎麼樣，但眼下對她來說還有更值得關注的事，那就是那個白發女人和太白劍院老頭子的比試。被改換了地形的茫茫大地上，厲暮雲黑袍白發依舊孤身而立，而高居於上空的古雲鐘也依然好像沒移動過。周邊再無一絲劍氣，而古雲鐘依舊神完氣足，頷首而道：“你說你未回複全力，現在我確認了，你贏不了我，放棄吧。”他話音沒有一絲猶豫，宛如是在陳述事實。在經曆剛剛那一次對轟之後，厲暮雲身上連一根毫發也沒有損傷，她麵上不見喜悲，悠悠反嘲道：“你這個小屁孩當年還算有天分，這麼年沒見，嘴皮子倒是比劍道更精進了啊。”然而古雲鐘眼神更為淡泊，仿若於周圍景物合一，磅礴道氣巍然不為她話所動。“你逞強也沒有用的，如今自己體內如何，你應當更清楚，你的天物刃劍氣雖凶，但現在還破不了我的上善道氣。”厲暮雲靜默不言，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寂靜。被吹飛躺在平地上的秦玉，如今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但好歹還能看見兩人如今的架勢，以他的見識，知道古雲鐘此言不虛。剛剛那一記劍氣對轟，看似平分秋色，實則在毫厘之間，已見勝負。那個古雲鐘全身劍氣綿然於天相接，廣大無邊，在自身心境幾乎是圓融無缺的情況下，元氣沒有任何損耗，相反厲暮雲雖然身懷《萬象潛龍訣，按理來說應當靈氣無休無止，永不停歇，但是厲暮雲一來未至全盛，二來古雲鐘道心幾乎毫無破綻，所以兩相對決之下，厲暮雲已經隱隱有了下風，古雲鐘卻幾乎沒有任何消耗。要想扭轉局麵，除非讓古雲鐘自己道心出現破綻。而這個方法，依照現在的情況，幾乎不可能實現，破綻不是簡單的讓彆人從旁掩護攻擊就能輕易出來的，再者厲暮雲這個層級的戰鬥，恐怕也沒有人插得上手。而就在秦玉好奇厲暮雲該怎麼應對時，厲暮雲也在沉默之後，說出了與他猜想一致的判斷。“上善道氣，號稱日月同輝，與萬物同化，是太白劍院至高之境，隻要道心圓滿無缺，那麼自然立於不敗之地，果然，多年不見，你比當年那幾個老頭子強得多了。”對於厲暮雲的肯定，古雲鐘眼裡露出幾分欣慰，但心境依然如平湖秋月，沒有出現動搖：“你知道就好，現在還不晚，把那位百損劍的女子交給我，我保證決然不再與你為難，等你到全力恢複，到時再戰。”他說的自帶一股真摯深情，厲暮雲卻在這時唇角一哼，將拇指往身後秦玉處指了一指。“我能重見天日，多虧了這個小子，你知道他是誰嗎？”古雲鐘下看秦玉，語氣依舊平靜：“嗯，你向來眼高於頂，能收他為弟子，想來確有不凡之處。”然而厲暮雲卻像是暗地裡深呼吸了一下，才一絲冷笑道：“弟子？誰跟你說他是我徒弟了？”“哦？”古雲鐘雖出疑問之聲，但眼神裡依然沒有波動。厲暮雲一隻手指向秦玉，大聲道：“他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