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語出驚人,即使是半趴半躺的秦玉在反應過來後,還是有些意外。這激將法有用嗎?嶽凝珂也是看得一頭霧水,雖然說她對秦玉還沒什麼感情,但對於這麼個白發蒼蒼的女人突然冒出來一句秦玉是她男人,還是覺得始料未及。什麼情況?而古雲鐘果不其然,眉頭終於像是一池春水吹皺,有了一點點不平靜的跡象,但也僅此而已。幾乎是立刻,他就緩緩搖頭道:“你自來眼高於頂,全天下男人也不放在眼裡,當年帝之下都鐵無涯也不曾讓你正眼看一眼,如今隨便找一個小子就說這話,未免也太兒戲了些。”他自然是不信的,因為他了解厲暮雲的性子,讓她愛上男子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或者就算是癡人夢境成真了,厲暮雲也不像是能和男女之情扯上關係的。所以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斷定了,這不過是厲暮雲動搖他道心的激將法,起不了什麼作用。然而接下來……厲暮雲直接起手五指虛張,遠處秦玉身子被一陣吸力遙相而吸,他力氣正乏也沒辦法抗禦,隻能眼看著厲暮雲將他吸到近前來。厲暮雲手已抓上了他肩頭,白發間無瑕的麵龐陡然湊近,以這近乎於耳語的距離,卻是說出了威脅之語:“一會兒不準毛手毛腳,耽誤了大事我宰了你的未婚妻。”然後,就在秦玉一片愕然中,厲暮雲像是鼓足了莫大勇氣,丹唇毫不客氣地堵上了秦玉嘴。晴天霹靂!並非是某種形容之語,而是就在厲暮雲義無反顧地深吻向秦玉的這一瞬,古雲鐘身後頂上那烏雲攢聚的天空霹靂一聲就劈下了一道電閃!他的上清道氣與天地一脈相連,心情一旦有所變動,必定引動天象異變,而現在,古雲鐘所見的就是一幕足以令天雷暴降的情景。厲暮雲吻得很認真,手甚至也開始攀上秦玉的後背,開始慢慢摩挲,簡直就像真的動了情一樣。古雲鐘的心神也終於隨著身後碧空天雷滾滾,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自兩百多年前的少年時代,偶然在厲暮雲與太白劍院交戰中,見到了這個昂揚霸烈,欲以一人超越天下的奇女子後,就暗自在心中埋下了情根,隻是一直隱而不發。在他原來的認識裡的,厲暮雲從來對男女之事沒有一點心思,也沒有一個男的能與他並肩而行,幾乎都是站在決鬥的另一端。之後厲暮雲在那一場驚天之戰中失蹤,生死未卜,天下群雄也在那一戰之後紛紛離世,隻有古雲鐘一人,心裡默默相信著,厲暮雲總有一天會回來,這點執念成了支持他兩百多年不斷修行的動力,最終,讓他登上了太白劍院的頂點,成為了當世宗門裡修為最高的幾人之一,即使他早已不管太白劍院日常事務,院主之位也早早交了出去,自己隱居潛修,但太白劍院上下也還是稱他為“當世劍祖”,能稱祖者,在太白劍院史上寥寥可數。 而古雲鐘這樣做,無非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與厲暮雲在頂峰相會,以一戰之後,再像她表明心跡。這是古雲鐘自己的表達方式,發乎情,止乎禮,兩百多年一直都未曾言明。兩百多年再遇之後,他本已重燃希望,卻在今日被目擊在眼前的情景給一擊擊中了心神最深處。厲暮雲越吻越是主動,動情之餘,那男子也開始以手回應著她。這比如實擊中的天雷威力更勝百倍,古雲鐘身形猛顫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中轟然破碎。就是這一瞬間,他的道心出現了破綻。“就是現在!”厲暮雲就像是抓住了千載難逢之機,麵上潮紅飛霞終於在即將蔓延整張臉之前,被她硬生生地按壓住了一瞬,秦玉猛然順勢將她推開。「天道如弓!」黑袍素手毫不猶豫向著古雲鐘道心出現破綻之處,猛然運起《萬象潛龍訣》的法門,貫注天地之力,自手而發!運風為弦,以臂為弓,天物刃的黑色劍氣為箭,雄渾磅礴,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的驚天巨劍,帶著撲滅一切之威湧向古雲鐘!此時就算反應過來,古雲鐘也已然喪失了先機,被這股黑海滔滔的無窮劍氣淹沒,直接推向遙遙數百裡之外,甚至更遠,更遠,直到地平線儘處……這一劍是厲暮雲自出海以來,所擊出的最強一劍,超乎秦玉之前所見的任何動靜,甚至有直追那一條厲抗天斬出的大裂天穀的架勢。秦玉還沒來得及感歎這改變了地形的壯闊一劍,厲暮雲就身如鬼魅朝他撲來。“走!”一個走字,厲暮雲就已經運用起《萬象潛龍訣》的法門,噓氣成雲,將秦玉與嶽凝珂,以及剛剛暈過去不久的霍瑤仙給一同帶走,潛行之下,瞬間無影無蹤。秦玉被一團雲氣托著,他知道厲暮雲剛剛實際上全都是為了能製造出古雲鐘道心的空隙來,按照「顛倒無明」的咒術,她吻自己時的心情,想必應該是動了殺意的,按照以往咒術發作的情況,幸虧自己留了一份心思,她也應該是儘了極大意誌力來克製自己,這才能在一發不可收拾之前,抓住古雲鐘道心出現破綻的瞬間,加以反擊。否則的話,他們說不定就要在人前直接丟人了。說起來,雖然感覺厲暮雲救自己這幾個人應該是屬於任性之舉,但秦玉此時對於厲暮雲的惡感,卻沒有初遇時那麼大了,反而更好奇起這個女人年輕時究竟經曆了什麼?《萬象潛龍訣》依地脈而動,一行人在地下潛行了許久,才終於鑽出地麵。一出地上,雲氣散去,秦玉還不及查看這四周環境情況,就忽見一道黑影晃過,仿佛就要往地上倒。“喂!你怎麼樣?”他手比心快,一下子就抱住了即將倒下的人,然後才發覺這是厲暮雲,她白發下的麵容此刻連嘴唇都開始血色漸褪,五官上的感覺甚至也變得又老了好幾歲,已經開始像一個四十許歲的病弱美婦。厲暮雲意識到自己又被秦玉抱在懷裡,又奮起一點餘力震開了他,但身子才立起來還不到兩個眨眼,就又像無根飄萍,軟了下去。秦玉無奈之下看她這副既嫌棄又無奈的樣子,大概也能猜出來她是那一劍耗費了太大的靈氣,以至於身子虛耗,導致外表上看上去年齡又老了幾歲,又見這四方像是一處深山洞裡,看樣子應該是安全了,才道:“身體要緊還是跟我賭氣要緊?”“哼!無恥。”厲暮雲卻白了他一眼。秦玉反而奇怪:“我怎麼無恥了?”厲暮雲雖然唇色發白,但難得異眸眼神裡還有幾分淩厲,她氣道:“我剛剛不過做權宜之計,都跟你說了你還……還……動手動腳。”秦玉登時恍然,但還是雙肩聳了聳:“情不自禁,我又不是太監。”“你……”“喂——”厲暮雲正待要罵,一邊拖得老長的清亮女聲就插了進來。嶽凝珂插著腰,指著昏迷的霍瑤仙,沒好氣道:“我姐姐怎麼辦?萬一醒了,她又要發瘋了。”厲暮雲瞥向那躺著霍瑤仙,眼裡才算恢複了些許冷靜:“我這裡有四枚天物刃釘,把這女人的通玄四竅給點了,免得她醒來後發瘋。”秦玉一聽頓時會意,所謂通玄四竅,就是人身通運靈氣的四個竅位,位於雙手雙腳,隻要用法得當,就是製住人行動的妙法,這四枚釘子不過是厲暮雲隨手所成,但卻附著上了天物刃的黑色劍氣。“啥叫通玄四竅?”隻有嶽凝珂對這依然表示了一竅不通。厲暮雲瞧她這樣,也不禁歎道:“那個老賊尼都教的你什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嶽凝珂卻是答得相當實在:“沒教,或者說教了我也記不住,不如打架好使。”“還是我去吧。”秦玉沒奈何,自然隻能由自己去,他在厲暮雲嫌棄的目光下,硬是撐著將她抱到了靠近一側大石頭所在,然後自己上前走向霍瑤仙。經過那一戰,其實他自己都快累散架了。但厲暮雲現在身體正弱,又有霍瑤仙這個不安定因素在,不製住她很難安心休息。他走向霍瑤仙躺著之地,乾淨利落,飛手四枚黑釘刺入了她雙手手腕和雙腳腳踝,然後就是那柄造成無數殺孽,血氣極重的百損劍,秦玉順手撿起,他本來是想著一下震斷,但又想著如此邪厲的寶劍,就此毀了未免可惜,既然要避免霍瑤仙再用,那把它吸進神石裡就完事了。“這把劍害人無數,我去找個地方扔掉。”說著,他就拿著這柄紅光血厲的劍,走向一邊林蔭深處,此時厲暮雲閉目不言,嶽凝珂則是盯著自己姐姐,對於這把劍的處置,都沒有表露出什麼明顯態度。沒有離太遠防止生變,秦玉到了一處林間陰涼處,握著這柄滿是鋸齒的百損劍,刃光如血,劍身被腰間射出的一道紅光照映。頃刻之間,百損劍的劍身就在神石之光照映下銷蝕為支離破碎的碎片,最終隻留一件光禿禿的劍柄,劍身湮滅於自己腰間,吸收的過程比秦玉想的還要輕易,這不禁讓他都有些意外,這種殺氣這麼重的兵器居然吸收得這麼快嗎?回到了幾人所在處,厲暮雲倚在石壁上紋絲不動,嶽凝珂問道:“那把邪門的劍呢?”“折成兩段扔了。”秦玉聳聳肩如此表示。也正是這時候,之前被震暈的霍瑤仙也終於悠悠醒轉,她這一動,令秦玉和嶽凝珂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儘管已經釘住了她四肢,但誰也沒個底。而當霍瑤仙的身體四肢一陣顫動之後,嶽凝珂還雙眼睜圓全心觀察,秦玉看她動作,心卻已經漸漸沉了下來。這動作……霍瑤仙雙手試著撐起,但力道才起,雙臂卻突然一軟,身子又倒了下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手段啊……”這淒厲邪氣的笑聲從地上散落的長發裡傳出,秦玉心裡就像咚地沉入了一塊巨石。果然,沒了百損劍,她也還是沒有恢複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