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一身華貴錦袍折扇,意氣風發的祿王踏進水榭中時,他目光一掃頓時就僵了一瞬。隨即臉上轉而笑容浮現,還不等宴席上其他人開口,就已經先聲而出:“林大家年高德劭,桃李遍布九州,小王也是久仰大名,今日特來賀禮了。”大荒朝親王雖然並無實職,論權勢並不如洪龍圖這個坐鎮旻州的泰北侯,但地位自然還是極尊崇,除了盧照影這種修行之人反應還依舊平靜以外,桌上此時來了的大家騷客,都紛紛起身舉杯,躬身而拜。林老夫人也起身而拜:“老身聽聞殿下乃從李龜鶴學書畫,這請帖原本是給李大家的,不曾想卻讓殿下大駕光臨,水榭鄙陋,還望殿下莫要嫌棄。”見到林老夫人起身,盧照影才悠然起身攏袖做了個樣子,秦玉看到盧照影這樣做,自己也才隨流大眾,朝祿王行了一禮。祿王笑得自然是溫文爾雅,回答得體:“林大家實不相瞞,小王此行來旻州不過遊曆,李龜鶴大家碰巧收了請帖,又見本王對林大家久有結識之心,這才將請帖相讓,今日得見,小王自也有好禮相送。”當祿王入座之後,他與泰北侯洪龍圖各自點頭致意,才悠悠將目光轉到了秦玉的方向,眼神才驀然間一亮:“喲,這不是嶽姑娘家的秦玉嗎?一些日子不見,怎麼也成了林大家的座上賓了?”秦玉知道早晚要被找上,也一派得體地拜上:“承蒙祿王殿下掛念,小民正是秦玉。”祿王身份自非尋常,他主動提起的人,自然也把座上其餘人的視線儘都引向了秦玉的方向。祿王忽而麵露幾分可惜之色:“唉,嶽姑娘家遭難之事本王都聽說了,嶽將軍一生忠勇,可惜命喪魔手,嶽大小姐也不能幸免於難,可惜啊……”霍瑤仙此時早已非以前的嶽家大小姐嶽冰瀾,對於祿王自然更是冷漠,隻是她現下仍戴著麵紗,深知不能顯露於人前,因此眼神異常冷漠。秦玉也向祿王舉杯敬道:“天災人禍熟難預料,小民也常為不能多報答嶽叔父而大感歎惋,多謝殿下關心。”祿王卻在這一句後眼神忽轉,又挑起幾分笑意:“本王聽說秦玉你接手了一副大大的家業,初時還不儘信,現在看來還真是士彆三日,一段時間不見,身邊又多了兩位美人啊,一位是嶽二小姐,另一位不知是……”他顯然將目光投向了霍瑤仙這邊。秦玉也按照早就準備好的應答回道:“不瞞殿下,這位是小民的患難之妻,隻是臉上有傷不便見人,還望殿下海涵。”“妻子啊?嗬嗬,小王沒記錯的話,這位嶽二小姐,才是你的佳偶吧,怎麼一段時間不見,又換了?”祿王眼如鷹隼,片刻不離地盯輕紗覆麵的霍瑤仙,話語也漸顯咄咄逼人之相。 秦玉卻依舊鎮定自若,他悄然握住了桌子底下另一邊嶽凝珂握緊的拳頭,暗示讓她冷靜,一邊無視四周各路彆樣的眼神:“殿下說的是,但我與嶽二小姐雖有婚約,但畢竟尚未成婚,感情之事,本就難測得很,之後與二小姐雖不再以婚約維係,但小民始終都會對她以兄妹相稱,照顧她一輩子,這是我與她也相談過的結果。”祿王隨即又接著追道:“說的倒也是,不過本王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何方絕色,能讓秦玉你如此傾心?本王想要見一見這位秦夫人的廬山真麵目,可以嗎?”他的目光始終不離霍瑤仙。這要求一出,讓秦玉現在覺得,霍瑤仙修煉《天地交征陰陽明玉功》的決定,還真是做的正確無比。這門功法是他前世一位敵手多年苦心自創的功法,因為創始人煉成之時已經年華老去,又被毒傷腐蝕了臉部變得奇醜無比,她才決定閉關練出此門功法,用來增長功力的同時,也便於改換容貌身姿,讓自己不僅能得到遠勝當初的美貌,更能隨意化生天下諸般美女的神態意相,迷魂奪命於無形之間。祿王既知嶽冰瀾的死訊,又看到了如今的霍瑤仙,要說以他對嶽冰瀾的覬覦之心,起疑也在自然之中。如果不是霍瑤仙修煉了《天地交征陰陽明玉功》,秦玉能想到的方法,大概就隻有暗自用《萬象潛龍訣》幫她暫時掩飾形容,但他現在修為有限,要改變活人的容貌神態,遠遠比死人要難得多,也不敢確保一定不露出馬腳,現在倒是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向霍瑤仙打了個眼色,就道:“既然殿下要看,小民莫敢不從,隻要殿下恕罪便好。”祿王折扇輕搖:“無妨。”霍瑤仙當即就領會了秦玉的意思,也眼中收斂了銳意,在取下麵紗的同時,接著袖子遮擋,臉上絲絲靈氣流轉,開始如春雨潤物,細密無聲地改變著形容。當深紫色麵紗輕輕取下,霍瑤仙於桌上露出真容時,桌上絕大部分客人都因此而眼前一亮,各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包括泰北侯洪龍圖在內,他饒是見過不少人間絕色,卻也在這一瞥之間,被驚得忘記了過往所見的一切女子,恍如全都不值一提。普智和尚也是在眼中明顯有了驚豔之色後,就迅速合眼低念了兩句佛號,神情立刻收斂如常,至於其他人,則更是瞠目結舌宛如泥塑木雕。揭開麵紗的霍瑤仙,展現出的是一副春山含笑,輕雲護月的漠漠溫婉,嫻靜如一團水月,清麗無方,若說非有什麼瑕疵,那便是她那無瑕麵上一道從臉頰貫至頜下的疤痕,讓人無法忽視,成了白璧微瑕。可即使如此,解下麵紗的霍瑤仙姿色之絕,依舊讓在座賓客生出了如臨神女之感。即使是林老夫人,老眼下也是生出止不住地讚歎:“縱有微瑕,不掩絕色,姑娘相貌屬實是人間罕有。”林老夫人一言,其餘人也開始碎碎附和,隻有祿王不為所動。不過與其說是不為所動,不如說他並沒有出現如其他人那樣誇張的反應,與眾人不同,在看到霍瑤仙真容的那一刻,他雖然也有被驚豔之感,但幾乎一瞬間,就被失望所覆蓋。這女子自然極美,若是沒有刀疤,當不在嶽冰瀾之下,可是,最重要的是,她不是自己所熟識的嶽冰瀾。雖然眼眉相似,但一具體到整張臉來,反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絕世之容了。難道是我真的認錯了?祿王的反應,早在秦玉意料之中,他道:“殿下,內室臉上有傷疤,恐驚了壽宴的大好氛圍,這是林大家的水榭,還是不要敗了興致為好。”沒有看到自己預想中的結果,祿王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但也不好再糾纏,隻好折扇在手中輕敲:“說的也是,林大家壽宴為上,此事就這麼過去了。”謝過了祿王,霍瑤仙一派溫婉地又戴回了麵紗,而經曆了這一個小插曲的壽宴很快也來到了下一個環節。入席中人除了秦玉以外,在座的不是泰北侯祿王那樣的王侯,就是各大歸田致仕的朝廷宿老或者當代儒學中的清流大家,既然是應帖而來,自然就到了送壽禮的時候。首先是泰北侯洪龍圖,他先是朝向祿王點頭致禮,隨後大手一揮,不多時隨從就捧上了一尊金光赫赫的物事。“林大家數十年來聲望日隆,本侯麾下諸宰也有不少出自大家門下學生,這份壽禮,老夫人是當之無愧。”他捧到席前的壽禮,卻是一尊以純金打造的菩薩像。而且還是天神宗膜拜的三相聖尊之一,慧明菩薩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