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樂道三境界(1 / 1)

噬天神帝 日月無礙 2312 字 2個月前

看到這尊慧明菩薩金像送上,林老夫人也微微“哦”了一聲,朝向泰北侯:“侯爺,這尊菩薩像造型有些彆致,老身深居簡出,卻還沒見過這尊神像。”泰北侯嗬嗬一笑,示意身邊跟坐的普智和尚站起身:“就由這位神僧說明吧,本侯贈佛的主意,還是他出的。”普智和尚站起合掌,朝林老夫人道:“老施主,這尊金像是我天神宗三相聖尊之一慧明菩薩,侯爺送此聖像,乃是希望施主福壽綿長,長享春秋。““天神宗?就是近些時間外頭風聞正大的天神宗?”林老夫人麵容雖然依舊和煦,但聽到天神宗的名頭,還是不免露出了一絲奇色。普智笑若春風,欣然點頭:“正是,隻要施主潛心禮拜,菩薩自會保佑吉人天相,所得皆所願。”天神宗的名頭在桌上眾客人來說可謂如雷貫耳,無人不知,慧明菩薩像更是大街小巷隨出可見,因此泰北侯送這尊菩薩金像,也沒什麼問題可以指摘。隻不過由於席上的也都是來自各處的大家墨客,不免仍有心氣高傲之輩,看到普智如此說法,也不冷不熱地在喝了一杯酒後拋出了一句:“念佛誦經,無非是滿足欲望,求名求利求心想事成,可算不得什麼大道,還是讀聖賢書端正己心才是要緊之事。”普智和尚聞言眼光微移,見說的人一身敞亮文人青袍,頭頂烏冠帽,儼然一個大儒氣派。他細長眼中波瀾不起:“施主可是泰封城名儒上官墨?”上官墨隨手淡淡禮道:“正是,送壽禮給林大家還是情有可原,若要給我賣弄什麼神通傳教,大可不必了。”泰北侯是帶普智和尚來參加宴會的人,如今見有人公然拂了麵子,臉色當即就有些沉了下來,隻是沒有發作。祿王則是平淡如水,好像在看好戲。普智和尚臉色絲毫不變,依舊微笑以對:“施主所言,未免有些偏頗。”上官墨全沒正眼瞧一眼普智,猶自摸著下顎黑須:“偏頗嗎?我看不見得,聖人言,君子之道貴在正心誠意,不假外求,何須求那泥偶塑像?我在泰封城中也聽過,說你們天神宗的僧人,常常對百姓展示什麼天眼通,天耳通的伎倆,幻惑人心,若都像你們佛家不修正心,妄想搞些奇技**巧,求神通,那百姓誰還耕田讀書,你們和尚怕不是也要餓死。”這上官墨是泰封城大儒,為一方儒生之魁首,雖然現在泰封城裡天神宗勢頭正盛,但普智明白,仍然不能明著與這位儒生裡名望最高的大家相抗。他正待回話,此時席上卻又有一段話驟然而起。“這位先生說,佛法不修本心,其實不然。”普智和尚略有些意外的回望,說話的正是剛剛的秦玉。隻見秦玉一派悠然,坐擁兩位絕色之下,以極平常的語氣道:“佛法有雲,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指的便是直通佛法真如的本心,佛家雖拜佛像,但佛像不過與閣下的聖賢書一樣,都是登臨彼岸的船而已,並無分彆。至於說神通麼,在下覺得,所謂神通是果,佛法為因,隻要佛法越漸精深,心越精誠,不需刻意修習,神通自然而然也就越深,而到佛法深到一定程度後,反而不在意那許多神通了。” 他一番長談不僅讓盧照影與林夫人側目,上官墨自也意外,沒想到有人如此反駁,隨即漲紅了臉反駁道:“胡說八道,儒是儒,佛是佛,佛乃外道,所講豈能共一?”秦玉連眼神都沒正眼瞧他:“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佛法講「明心見性」,儒家講「忠恕」,忠恕下麵,也無非是一個心字。”“好!小公子好見地。”這回卻是林老夫人先開了口加以讚許。既然林大家開了口,既是讚許了秦玉的話,也代表了止息這場爭端之意,上官墨畢竟還要臉麵,隻能強壓火氣靜坐不語。普智和尚對著秦玉讚了一句:“好一句佛法越深,神通越深,施主所言倒與我天神宗教義略有幾分相合之處。”秦玉折扇轉了幾圈,不卑不亢地應了句:“佛理如此,在下不過轉述聖人之言而已。”他並不打算現在和天神宗正麵起衝突,在對方底細沒有徹底查清的情況下,這並不是個明智的好決定。當然,前提是對方不會越過雷池。一直坐著看戲的祿王這時也開始鼓掌而讚:“看不出來,秦玉還頗懂佛法。”秦玉謙恭朝著祿王點頭,又指向那位普智和尚:“不敢,偶抒胸臆罷了,若論佛門經藏,自然是不如這位大師的,說起來,我此行泰封,是為叔父做法事超度,到時候還要多賴於大師這樣的高僧。”普智一聽說秦玉提到法事相關,眼中也閃過一抹隱匿極深的異色,他也立掌點頭回禮道:“眼下臨近千佛大會,施主若有法會需要本宗,本宗隨時願結以善緣。”普智重新回到座上後,林老夫人也向泰北侯道:“侯爺這番禮物,確實是下了不少功夫,老身雖非佛門中人,但這禮物,就且收下吧。”這番波折過後,就輪到祿王獻禮,祿王命人送上的,是一副裝裱極精致的金線題字,上書“鬆鶴延年,不老長春”八個大字,每個字都出自不同的書法大家之手,筆力深湛各具特色的同時,卻又圓轉順暢,渾如出自一人,不得不說,極具心裁。“本王以此祝大家九十大壽,還望大家笑納。”祿王朗然奉上,林大家見此也是頷首微笑,雙手以禮奉接。在祿王和泰北侯兩個在場地位最為崇高之人獻上壽禮後,才輪到其他人獻禮,盧照影全然沒被剛剛的小波折影響到,讓身後的貼身侍女奉上了一副錦盒,工整禮道:“大家,此番遠道而來,照影彆無奉上,唯有一副樂譜,名曰《天地清流曲》。”林大家對前兩樣禮物還隻是禮貌性地微笑,直到看見盧照影送上的樂譜,匆匆翻閱之下,蒼老眉眼裡才真正露出笑意:“天地清流曲?好名字,盧居士所出定然是個好曲譜啊,老身年紀衰邁時日無多,晚年能遇此知音,也算是「朝聞道,夕可死」了。”她得遇至寶之情溢於言表,雖沒有明言幾樣寶物高低,但也隱隱說明了這位年老大家相比較佛像,還是更鐘意書畫樂曲一類,祿王所贈的書畫雖然已經是名家所出,但在盧照影的親手所譜麵前,還是差了一籌。祿王見林老夫人欣然接下了此譜,心中雖有不悅,但也不會表露在臉上,現在壽宴才剛開始,後麵餘興節目還有不少,還有機會。泰北侯洪龍圖則是和普智打了個眼色,普智收到後隻靜靜合掌,隨後在洪龍圖耳後低語了幾句。洪龍圖聽後,先是濃眉一鎖,眼色露出了疑惑,但見普智不動聲色,他也隻好不再多問。林大家設下的壽宴自然不會隻有宴席佳肴,很快水榭堂前,就聚滿了樂師奏樂,編鐘磐鼓齊鳴,小橋流水之音也漸漸繚繞於廊蕪之間,這樂曲是林老夫人親傳的司音坊上台演奏,妙音徐徐,自然悅耳動人。一曲鳴動之下,席間個人也神色不同,泰北侯不識音律之妙,隻懂其中之調悅耳,到更深處卻全然不懂,隻能點頭賞樂。其餘文人,大儒墨客之輩,越懂音律的,反而像是如飲醇酒,越發沉浸其中,應節奏而點頭,生怕錯過每一個轉調,而其中尤其以祿王和普智這兩人的反應最是玄妙。祿王是大荒朝親王,自幼接觸的都是王家的琴棋書畫之教,對於音律造詣自是不必多言,這司音坊所奏音樂當然一下子他就領會到了個中精到處,眼睛似睜又閉,像是沉醉其中卻又保持著難得清醒。白玉一般寶相莊嚴的普智和尚,也彆有一番情態,手指宛若敲木魚一般,“篤篤”敲著桌上,完美應和著這司音坊女樂師隊的節奏,卻又像佛前作功,念祈不斷,令人竟然分不清他是在念經還是在和奏。至於場上表現最平常的,應該就屬秦玉三人了,霍瑤仙雖懂音律,但性情早已不是以前的嶽冰瀾,對這也是全然無感;妹妹嶽凝珂更是如同畫畫給瞎子看,對音律一竅不通,隻能杵在那裡,嘟著小嘴,不知在數哪兒的屋瓦數量。隻有秦玉一直神色靜如平江水月,像是單純地賞樂,就這樣幾曲終罷,他也和盧照影一樣,鼓掌而讚。當司音坊曲終退下後,鼓掌之聲四起,但林老夫人卻在享受讚譽之時,也不免起了一絲落寞歎道:“唉,可惜老身一生浸**樂道,也隻能止於此境,空看到門扉,卻無望突破,不免憾恨。”盧照影聞言眼神略一黯淡,也隻能安慰道:“樂道貴在知音,林老夫人一生精研樂理,已是許多人一生未能企及。”林老夫人卻略帶落寞地搖搖頭:“盧居士莫要安慰我了,我窮儘一生,卻也不過止步其中一境,樂道如天,實在難以窮儘啊……”祿王此時也道:“林大家此言過謙了,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林大家一生桃李滿天下,樂道精深百般樂器儘在掌握之中,縱使彼岸無極,當世如林大家般精研樂理者,也再沒第二人,大賢如此夫複何求啊,”林老夫人也隻是自傷之情一掠而過,轉眼就舉杯回敬了祿王一杯:“殿下實在是謬讚了,茫茫天下,橫看八荒,縱觀千古,大能大隱之人不知多少,說到此處,在座幾位不乏樂理行家,老身臨時起意,有個問題望能考校各位。”席間眾人齊聲和道:“願受大家指教。”林老夫人便隨手撚了一根玉筷,又拿了二三隻酒杯,都倒了酒,隻是三杯分量不同,她蒼老手中拿著玉筷在三個杯上輕輕敲動,樂聲清揚,依次奏響各有不同。這是最粗淺的樂理表現,在座的人都明白。隻見林老夫人又問道:“如諸位所見,這幾杯酒應擊而動,所生音律自也不同,這是樂理基本,但天下絲竹鼓樂,構造不同,其實原理都不能脫此藩籬,樂道無窮,人吹簫管不管如何精研技巧依舊有所窮儘,姑且歸為人境,老身要問的是,如果要超越簫管絲竹構造之所限,在這之上又起高樓,該是如何境界?”此言一出,眾人默然不語,林大家畢竟學究當世短短敲擊幾下,已經概括了世間音律的大致之理,要向彆開生麵,必然是得有非凡造詣之輩。在場諸人都是當世大儒,於樂理更有不少造詣,但要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也一時之間陷入了苦思。片刻後,還是祿王先開了口:“林大家所言,實已經窮儘人間樂器之極,若要在往上,就隻能尋求那高高在上的世外宗門之人了,那些人運化靈氣,能做到許多神奇之事,那宗門裡能有樂道大師,也說不準。”祿王搬出世外宗門之人,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宗門修行者以靈氣為擅長,若以此浸**樂道,自然是要勝過俗世的許多樂手的。然而座上盧照影沒有絲毫波瀾,而林老夫人在聽到這個答案後,卻幽幽慨歎,露出可惜之色:“殿下能想到那些世外之人,也屬不易,隻是殿下殊不知,那靈氣之道,無非也是人身運化,縱有變化超凡,仍然不脫人籟範疇。”祿王神色微微一凜,想不到這林大家洞見若此。盧照影也在無人察覺處借著舉杯飲酒暗自歎息,她作為修行之人,明白林老夫人說的沒錯,修行人的靈氣雖然小到隔空取物,大到開山填海無所不能,但用於奏樂上,也還是不脫基本樂理,不過是強以靈氣奏樂,增幅效果,還是不脫“人籟”範疇。如果不以靈氣為依仗,純以樂理上的造詣而論,她並不比林老夫人高明多少,林老夫人雖然沒有修行靈氣,但她的眼界卻沒有因為靈氣而受限。這就是作為當世大學者的超凡之處。林大家這一句話不光讓祿王沒了充足的口氣,祿王雖精於樂理,但也確實不足以回答林大家的問題。就在這眾皆默然之機,隻有一個人在此時忽而發言。“古書有言,樂道三境,為人籟,地籟,天籟。人籟者,絲竹鼓鳴之音,而地籟,是風吹地竅,激**地穴所生鳴動之音,自然造化,鬼斧神工;到了天籟,卻是天吹萬物,則好比沙起雷行,風吹海立,天雷震動,銅山長鳴,一切洪聲巨響,隻要富於節奏,均可歸之為天籟。”這一番話娓娓直敘,卻讓眾人齊齊都將目光又一次轉向了那個人。不用問,那依然是秦玉。林老夫人這一次蒼老眼中驚芒忽現,宛如得遇偶然乍現的雅韻絕調,嘴角都抑製不住驚喜:“這位公子,你剛剛說的,是哪部經典所言?”秦玉泰然自若,舉杯回禮道:“回林大家,此言是在下小時候流浪江湖,遇到的一位樂師所言,他吹笛吹得極妙,在下聽得入神所以才記了下來,至今不忘。”盧照影看向秦玉的眼神裡也更多了幾分欣慰和賞識,瞳眸裡好似一團水月流波,笑意不言而喻。玉兒這些日子不見,當真是脫胎換骨,神采上越發地出色了。“地籟……天吹萬物為天籟……”林大家反複咀嚼著這幾句話,漸而凝重入神,又向秦玉問道,“小公子,你懂音律?”“不算懂,但晚輩自思,凡事到了頂尖處,其實都無甚差彆,佛家不也有言,不立文字,見性成佛,文字,樂器都是大道之具象,而非大道本身。”秦玉回答。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