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很胖,因為他很能吃,性格也小氣,什麼都當寶,尤其在吃,作為他叔祖父的山淩子都不願搭理他,因為他三句話離不開吃,跟他聊天簡直就是聊食譜,而當今世道,百舸爭流,都要爭個武道高低氣運長短,誰會在意吃?所以在他進入飛天殿之後沒幾天,他幾乎徹底喪失了交友的機會。“原本取名為重,是希望你如山般穩重,奈何你隻是吃成了重。”山淩子無奈。銳士們每每與山重見麵,也就是打個招呼,嗯嗯啊啊的就過去了,絕不多說半句,生怕一不小心他就要滔滔不絕於飲食之樂,連真照這種老好人都是如此。對他最看不上的要數媂婭了,平日裡媂婭是看都懶得看一眼他,在媂婭心中,山重廢話太多,完全沒有共同語言,而他那圓滾滾的身形也非常地糟糕,仿佛黏糊糊的樹膠,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好像看一眼就要被糊一身似的,讓媂婭渾身難受,按照她的話來說:我忍住不拔劍就夠客氣了。而當阿獠擺出一副一定要跟他武決的架勢後,山重就提出了一個十分苛刻的條件,名曰:十八家。任你威逼利誘招數儘出百般花樣,隻要是吃不夠十八家美食園,絕不武決。那一次,阿獠生不如死,手裡的都花了,能借的都借了,甚至借到了山淩子頭上,關鍵是山重吃著他看著,一口湯都喝不著,還叫囂:敢動一下筷子就休要提武決了。“這廝就像個極度護食的惡狗,小氣至極!”阿獠憤恨咒罵。但這並不妨礙他一度到了飯都吃不起而跑到藥宮吃藥草解饑然後又被湛熒轟出去的地步。阿獠發誓,武決那一天,一定要把山重的嘴巴打開花,看他拿什麼吃。而事實是,山重全身上下哪裡都可以放鬆防備,就是一張臉,密不透風,連根汗毛都沒傷著。“鼻子聞味道,眼睛看秀色,嘴巴嘗酸甜,一點兒都不能傷!”阿獠贏了,卻被氣了半死,山重在飛天殿裡名聲大噪,再沒有人敢提出跟他武決。也許從成為銳士到畢業,阿獠就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成功跟山重一較高低的了。山重如此愛吃,卻又不隻是吃,他還是很努力修行的,也幸虧如此,否則恐怕早就要被逐出飛天殿了,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因為貪吃無度不進步而被排除的銳士。吃與修行,似乎是山重生命中的全部了。整個飛天殿隻有湛熒能和他暢談,因為在湛熒這種藥家出身的人眼中,吃也包含有無儘藥理,每每說起吃,總能從山重那裡得到很多啟示,甚至曾經一些不得要領的知識也逐漸開朗。山重常常胡吃海塞,是飛天殿除了阿獠之外最喜歡往外跑的銳士,不過阿獠是亂逛,山重是采買,買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食物,一次采買,光是往飛天殿運送,就得好幾個二境侍衛。 每當侍衛們一臉生無可戀地把山一般的搜刮自空然各處的美食堆在天坎前,山重就樂此不疲興高采烈地推著一輛堅木四輪車把食物來來回回運進飛天殿。銳士們往往看的瞠目:天坎都壓製不住這個胖子滿臉的笑容。“當年我進飛天殿,我父親說了,隻要抗住天坎成為銳士,就不再管我吃,於是,我就成了銳士。”山重的小眼睛裡滿是驕傲。正在配藥的湛熒聽了這話不禁失笑,“人家是打架打出傷,你是吃東西塞出傷,就不能控製一下嗎?”山重就拍拍肚皮,發出類似“蹦蹦”的響動,“當然不能!我這不叫傷,很快就好了!”“那還來藥宮?”湛熒手中不停,正把配好的藥草研磨成粉,隨著小搗壺咯吱咯吱,藥香彌漫在藥宮之中。山重深吸一口氣,直白道:“他們不願跟我說話,你不一樣——明天我請你吃捧腹園子的海魚席怎麼樣?都是漂流帝國的特供品,你絕對喜歡的!”“不了,我沒時間。”“那豈不是太可惜了!你是不知道,光是那道清線小製,就能吃出風雲的顏色來,好像整個世界都空明了,那可是修行都難以體會到的心境!香味層層疊疊地湧出來,咀嚼的時候千萬要慢而重,就像你磨藥一般,不一會兒,就會有海潮一般的巨大清涼迸發出來,啊——我們現在就去吃吧?”“好了——我磨藥可不慢,拿去。”湛熒把包好的藥扔給山重,山重一把接住。他笑著說:“謝謝,這是送給你的。”山重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就輕輕抖了抖手,忽然間就從手中“變”出一個大包裹來。“你,化界了?”湛熒試探著問。“嗯!”山重得意洋洋道,“不過你要保密,我還要去參加誰與爭鋒呢。”怪石的誰與爭鋒,僅限於一境。“嗯,這我肯定不會說的,不過我聽說誰與爭鋒要去不少大人物呢,你確定瞞得住?”“沒事!我有秘寶掩飾,不怕窺探!而且我也是一不留神就進境了,到了場上,我保證公平對待,不用二境之力,哎,說遠了——還是說說這個!”他把包裹放在湛熒桌上,興致勃勃,“裡麵全是最好的雲絲糖,品質比雲之眉那個壞丫頭手裡的要好得多,是我托叔祖從皇宮帶出來的,其中一半是火雲絲,一半水雲絲,燙木碗和非水也都在裡麵,你吃的時候記得燙或者泡一下,那才是最正確的吃法,雲之眉那個小傻子做夢也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頂級雲絲我這兒這麼多!哈哈哈!”山重頗為自得,隻覺得一兜兒糖便是舉世無敵了一樣。湛熒有點不知所措,他看著那鼓囊囊一包,不出聲。山重覺出古怪,頓時不解:“怎麼了?”“這個……我其實是很……不喜歡甜的,一點不吃不下。”湛熒扭捏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你還是拿著吧,你肯定很喜歡吃吧?”山重釋然,哈哈道:“沒事!隻是長得像糖!其實不是甜味的,放心吧。”湛熒立刻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山重一昂首,正色道:“我們是朋友嘛,好了,我先走了。”“記得不要再亂吃了。”“你說過太多次了。”山重擺擺手,“又有什麼用呢?不如給我備好藥。”湛熒看著他胖胖卻堅定的背影,一陣無奈。可又忽然想起,山重已經在眾人不知不覺間化界了。也許,吃也能吃出一條不凡武道吧。但山重如數家珍的那些夢幻味道卻是彆人嘗不出來的,他似乎總能吃出奇特感受來,被他分享過很多美食的湛熒尤有此想。也許他的天賦,就隱藏在吃中,他能吃出“真味”來。怪不得山淩子說他:大道如吃。原來不是一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