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說出“彆誤會”的話，好像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光了，再不敢看王耀的表情，一股腦順著樓道往下跑。 分明她的屋子在樓上，但她卻跑到樓下。 穆槿跑出樓道，彎腰扶著膝蓋，忍不住笑了。 她真是個笨蛋。 不過這樣也好，她現在腦子很亂，需要一個人靜靜。 穆槿坐在附近涼亭中，抱著膝蓋看天空……天上的星星很少，完全比不上她老家。她記得小時候夏天晚上和奶奶一起在院中乘涼，天上的星星幾乎是擁擠在一起。現在的星星，真是太少了。不僅少，還很小，亮光很暗淡。 其實穆槿知道，星星本身不會發光，她看到的那些，都是星球表麵反射恒星的光芒。 隨即穆槿就想起初中時的課外書。 那時候她喜歡霍金的《時間簡史》，《果殼中的宇宙》，每天沉迷在浩瀚的星體運動中，或者是圍觀的粒子排布。她至今都記得，科學家目前發現的最小物質，名字叫做誇克，誇克一共有六位。以及因誇克排列順序不同而形成的正反物質，正反物質相遇，會發生湮滅…… 她不僅迷戀霍金眼中的物理世界，更敬佩他的精神力量。 霍金身患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症，全身癱瘓，不能言語，手部唯有三根手指能動。很多身體健全的人，都達不到霍金那樣的高度。穆槿一直以為，自己會奔著霍金那個方向前進。不管經曆多少挫折，什麼都打不到她。 但她高估了自己性格的堅韌程度。 奶奶去世，她每天惶恐不安，主任老師一個猥瑣的舉動，讓她做了半年噩夢。席欒一個舉手之勞，騙了她半年婚姻。 她就是個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懦弱，更有依賴性。 那些年的雄心壯誌，那些年在校園揮灑下的豪言壯語，而今隻剩唏噓。 穆槿仰頭看著天空，再次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自責，自卑，自我厭棄，種種負麵情緒翻湧而上，又儘數消融在廣闊浩渺的星空中。 穆槿恍恍惚惚地念出小時候背誦的詩句：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在亙古的時空長河中，人類如此渺小。古今多少王侯將相，風流名士，留下的隻是憑人笑談的傳說故事。 一個小小的她算什麼？ 一個小小的席欒算什麼？ 區區一點威脅又算什麼？ 在寂靜的夏夜中，穆槿仰著頭，困擾她多時的問題終於迎刃而解。 顧青青說得對，她孑然一身，本該無所畏懼。真正讓她恐懼的，不過是恐懼本身罷了。 穆槿隻覺得全身百骸都打通了關竅，舒服得讓她歎息 她歎息。繼而想起席欒還在樓上，穆槿握拳，積蓄起全身的力量，迎接可以預見的狂風暴雨。 穆槿打開自己家的房門，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 席欒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從那個位置，正好能看到樓下的涼亭。 穆槿咳嗽一聲，大聲說：“席欒，我回來了。” 席欒斜睨著她，悠然自在地點燃一根煙。 穆槿扭頭進臥室，很快出來，托著兩張卡，舉在席欒麵前，“你給我的錢，我一份沒動，都在裡麵。你想包養我這件事，我拒絕。” 席欒在她臉上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拒絕無效。” 穆槿屏住呼吸，仍是忍不住咳嗽。咳得笑臉通紅，惹得席欒發笑。 “穆槿，鬨夠了嗎？” 穆槿掐著嗓子，忍住喉嚨的不適，再一次強調，“我是認真的。” 席欒提醒她，“你的那兩家幼兒園，還在建設之中。” 穆槿微怔，隨即正色道：“我之前沒有那兩家幼兒園，不也活得好好的？席欒，其實一年前你把我趕出禦龍苑的時候，我真的沒想繼續和你攪和。沒有你，我的生活會很好。至於當你的小叁，都是你逼我的。我根本沒想過要你的錢。” 席欒眼神幽深，直直看著她。 穆槿心中給自己打氣：《紅岩》的那些人物，寧願把牢底坐穿，也好讓下一輩子人生活在陽光之下，她怎麼就不能勇敢一把，爭取自己從今往後的自由？ 穆槿看著席欒，眼神專注，執著，熱烈，“你可以查兩張卡的消費記錄，我一次都沒動過這裡麵的錢。席欒，你有你的生活，有聰明能乾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兒子。何苦和我過不去呢？” 席欒彈彈煙灰，側頭看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穆槿點頭。 席欒嗤笑一聲，手一抖，煙頭落在地上。 被女人當麵拒絕，他也是要麵子的，做不出死纏爛打的事情，但要報複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他又覺得沒必要。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何必浪費他太多時間精力呢？ 至於第一次使手段……那時候白婧不在，他閒的無聊，又想打壓這個蠢女人的氣焰。但現在這個女人已經是他的人了，他身邊有老婆孩子，情況和之前大不一樣。 離開前，席欒平靜地問她，“穆槿，你做過我的女人，你以為還有誰會要你？” 誰會要她？ 穆槿咬著手指，狠狠地想：席欒，你還真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嗎？ 之前被他逼迫，她不願找席爺爺訴苦，但她現在連自己都無所謂了，很多事情也真就顧不上了。 “喂，爺爺，我想和你說說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