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老二跳下山崖。懸崖上密密麻麻地打了許多孔洞,孔洞裡插著許多木樁,木樁上懸停著幾十具僰人的棺材。有一具棺材蓋子突然砰的一聲飛來,不偏不倚地托住了阿家二哥的身體。接著砰砰砰砰四聲響,四具棺材突然四分五裂,碎片紛紛掉落岩下,從棺材中衝出了四具屍骸,分成四方抬住了托著阿二哥的棺材蓋板的四角。棺材蓋子下落的速度立即放緩。“阿二哥,到彆處去就改名換姓了,不要急於想著報仇,給僰人留下血脈要緊!”“哦,那前輩們認為我以後改成何種.......”他想說“何種族彆”,然而一陣風吹得他喘不過氣來,也吹走了後麵的說話聲。“姓‘何’?不錯,‘何’字和‘阿’字就一筆之差,改成‘壯族’也不錯,我們家族也該一天天壯大了啊!”阿二不再說話了,這時他已經降落在了九絲山下河穀底裡的沙壩上邊。四具先輩的骸骨掉落在地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紛紛散亂、碎裂。阿家二哥泣不成聲,這時一個道士從天而降。“還不快跑,想等到官軍追到斬草除根呀?”那道士急急忙忙地說。“可我們家死了這許多人都沒有得到安葬......”“那你就放心交給我好了!”道士催促說,“你快走呀!”“那感謝了,”阿家老二立即跪下,一個勁地叩頭,“懸掛在絕壁上的就不要管了,我要他們的靈魂看著我家壯大,其餘的等到官軍退了,就麻煩道長讓他們落土為安!”阿二還還專門交代了他們家的埋藏銀兩的地方,給眼前的道士磕完了九個響頭,才含著淚向東麵彝人居住的地方跑去,他大概意識到,彝人即使抓住了他,也會網開一麵的。“那個道士就是我,”最後無極道人對李恒方說,“後來我找了些最貧困,最老實巴交的苗民,教給了他們一個生存的技能----趕屍----叫他們把那些僰人屍體從九絲山上引導下來,一直引到他們原來居住的地方下葬,還用錢給他們組成了一個橫跨川南、黔北和向西的趕屍網絡。”“那,下一步我們怎麼辦?”李恒方問。“關注楊應龍,看他怎麼樣對付官軍!”無極道人說完,就開始了念咒。現在他不用拉著李恒方了,李恒方的意念已經能跟上師父的方向。他們來到的地方正是楊應龍占據的播州城。播州城裡,楊應龍探得秦良玉殺了馬千駟的消息,知道李化龍已經順利地到了渝州,悲憤交加,有氣又惱。有人正在堂下跪倒:“報主子,綦江遊擊張賢良在東溪殺了我們好幾個苗兵!”“什麼?”楊應龍按捺不住怒火,叫一聲,“把楊兆龍叫來。”楊兆龍到了,兩人商議:雖然暫時無力組織大隊人馬打到石柱,但可以趁朝廷大軍未全麵調集時突襲綦江,占據長江以南烏江以西赤水河以東的大片土地,讓播州轄地三麵臨水。這樣既適宜防守,又報了自己女婿的仇,為將來的軍事行動籌集糧餉,還可以震動朝廷,為將來的談判獲取更多的籌碼。 原來僰人國滅後東北邊的滿族接著就鬨事,萬曆隻能專心對付那兒,把在南方實行改土歸流的計劃擱置了。楊應龍反了幾次都得以詔安。這次他也不想真正造反,隻不過飛練堡一戰後,他騎虎難下。這個苗族土司還在幻想老調重彈,卻不知道現在北方區域穩定,萬曆皇帝“改土歸流”的策略又要開始施行了,正要首先拿自己開刀。楊兆龍對哥哥的策略表示讚同。他還向哥哥推薦了自己的兒子:“對了,楊珠剛剛從四川青城學成回來,可不可以讓他一試身手?”“楊珠回來了?”楊應龍驚喜萬分,“真是天助我們,我和劉挺都學成於青城,我們的刀法也不分伯仲,後來師弟中在刀法上能夠趕得上我們的就隻有水西的安邦彥,不知楊珠擅長的是什麼呀?”“楊珠主要練的是輕功,聽說槍法也很不錯!”“那好!”楊應龍心奮地自己跑到院子裡吹響牛角,各路將領都急急奔往議事廳聽命。楊應龍真有將才,隱身的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到了他那胸有成竹,指揮若定的樣子----要楊國棟領五千兵駐守沙溪績麻山,防備水西、永寧、貴州兵馬;要婁國、婁政各帶一千人馬,分彆向南川、江津推進,隻作襲擾,策應攻打綦江的隊伍,不讓敵人增援;自己與楊珠同引三千騎兵,連夜偷偷地往綦江開拔;要楊兆龍領五千步卒駐紮播州,做好接應。月朦朧。楊應龍看到自己的侄兒在月光下健碩的身姿,高興得不得了。天明時他們就來到了離綦江城不遠地方,這裡,翻過一個山埡就是綦江城。正好,遊擊張賢良帶著二十來個騎兵出城哨探。二十來匹快馬正往這邊狂奔著。張賢良突然見了楊應龍他們,慌慌張張地呼哨一聲掉頭就跑。楊應龍那裡肯放過,立即吩咐自己的“硬軍”緊緊跟在官軍後邊,好趁勢殺進綦江城。在城樓上目送張賢良轉過了山埡的綦江守將房嘉寵,突然看到自己的部下掉頭往城門來,知道前方出現了變故,大喊著要兵士們趕緊上城迎敵。回城的張賢良他們快馬如飛。可是楊應龍的追兵比飛還快----張賢良離城門五六百米,苗兵們離他還有兩三百米之遙。張賢良離城門三百來米,苗兵與他的距離就縮短了一半。張賢良離城門一百米,苗兵與他的距離更近了,不過就是一二十米。“快關城門,”房嘉寵看出了自己的處境,隻得學蜥蜴斷尾求生。他舉起鬆樹明子,點燃了城門樓上的一門鬆木炮。城門關了,鬆木炮的引信茲茲的冒著火苗。轟的一聲,成片倒下的卻是張賢良的哨騎。慌了手腳的張賢良沿著牆根走向了一邊,他要繞道後城門。這時楊應龍的一支箭噗嗤一聲射進了張賢良的太陽穴中,那匹馬馱著他的屍體往前竄了好遠,才把他噗通一聲扔在了地下。房嘉寵又點燃了另一門鬆木炮。鬆木炮的引信又在茲茲作響。正對著鬆木炮口的那些苗兵慌了手腳,四散而走。楊應龍也喊了一聲:“不好!”這時楊珠那把長槍卻從手裡飛出,像一枝離弦的利箭射向了鬆木炮炮口,槍頭穩穩地嵌在了炮管裡邊,槍杆顫巍巍地抖動。一聲轟響,炮膛爆炸,房嘉寵和他的士兵紛紛被爆炸的碎片擊倒。這時楊珠扔出了隨身的繩子。繩子上的鐵鉤穩穩地掛住了牆頭。他飛身一躍,就到了城牆的半腰。城上的士兵見了,舉著刀要來砍斷繩索,卻被楊應龍箭無虛發,一個個射倒。楊珠發起神威,嗖嗖嗖,爬得比猴都快。他幾下就躥上了牆頭,一下子奪下了一個士兵手中的槍。槍頭抖出七八點星光,槍杆轉動一大片波濤。官兵血肉橫飛。好幾個苗兵接著攀援而上,好多的繩索又從牆上垂了下來。從地上爬起的房嘉寵已被鬆木炮爆咋的火焰熏黑了臉,卻顧不得自己是黑還是白,跌跌撞撞就奔向了家的方向。一臉驚慌的老婆給他開了門,看了他的樣子就被嚇得哇哇叫。馮家寵的刀卻一下子朔進了他老婆的肚子。鮮血噴湧,翻白的眼裡充滿了懵然和無助。房嘉寵卻又揮刀來到了大街上,見到苗兵就一路砍殺。卻好遇著了楊珠,交手隻一合,被楊珠前胸穿後背,紮了個透心涼。這時城門被打開。楊應龍領手下一擁而進,四處屠戮。好多老人、女子和小孩在驚叫和呼救。四處烈火熊熊。穿城而過的綦江江麵浮滿了屍體。綦江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