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水往北流，綦江被屠戮的無數冤魂也脫離了他們的屍體，向北麵的酆都城飄飛。李恒方看見一個女人的魂魄飄飄悠悠，卻是一步三回頭，就是不想離開綦江城上空的樣子。“馮嘉寵的夫人？”才做了太極道人的李恒方吃了一驚。“是的！”無極道人說。李恒方還要說什麼，卻看見被鬆木炮炸膛的馮嘉寵的魂魄隨即飄了過來，看上去很是急促的樣子。“為什麼殺我？”他老婆上去又撕又扯，哭著鬨著。“你他媽老子不殺了你行嗎？不殺了你我在陰朝地府會孤單，不殺了你我投胎轉世成了一個娃娃，你還肯做我的老婆？不殺了你楊應龍什麼事都乾得出，我倆下輩子還能成雙成對？”馮嘉寵的語調惡狠狠。他老婆圓睜的怒眼漸漸變得柔和，接著雙臂張開，把丈夫緊緊地保住。那些魂魄們隻顧著北飛。馮嘉寵和他老婆也向北飛著，漸漸離開了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的視線。“我們怎麼辦？”這時李恒方問。“還是看看李化龍和楊應龍怎麼鬥法，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龍了再說！”太極道人說到，“那好！”李恒方答應著，把目光專注於冤魂還在升騰著的綦江城。這時楊應龍領騎兵攻進了綦江城裡，殺了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楊兆龍的五千步兵也趕到了，兄弟二人合兵一處。楊應龍下令劫掠完後一把火把火燒了城，然後退守離城二三裡的天險三溪和毋渡。隱著身形的無極道人和李恒方也進入了楊應龍的軍帳中。一會兒他派出的各路將領也都到了，彙報著各自的戰況----原來南川守將看到綦江火起，正要領兵增援，卻在城樓上看到通往綦江的山坳裡塵土飛揚，疑有伏兵，隻得吩咐關閉城門，叫堅守不出；江津守將倒是帶了兩千人出來了，走到離城不遠的狗跳崖，一陣亂箭從山崖上射下，百來號人馬當場喪命，其餘紛紛逃回江津城中。楊應龍大有斬獲，叫婁國、婁政弟兄守住天險和綦江所劫的錢糧，自己與楊兆龍、楊珠父子一同領兵前往江津。一路上楊應龍對楊珠誇讚不止，還從一個護衛的手裡要回了楊可棟留下的一把混鐵點鋼槍送給了楊珠使用。大軍往江津開拔。這時家仆送啦了一封“川湖貴州兵馬總督李化龍送呈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字樣的書信，楊應龍當即撤開看了----新任川湖貴州兵馬總督李化龍，致書播州宣慰使楊應龍知曉：天網恢恢，自取其禍。爾等明為尋殺仇人，陰懷搶掠之心：蒙水以東，數萬民眾慘遭荼毒；飛練堡前，八千士卒儘為冤鬼。追殺部下於偏巧，禍延彝人；謀害朝官到冷水，殃及土家。虎噬一方，常思叛逆。置皇恩於不顧，辱先人之榮光。我皇常思楊家功績，不忍加罪，小可卻懷忤逆之心，每自胡為。書信到時，自我思量。免龍顏動怒，株連九族；天將發威，一門俱鬼。何去何從，早作決斷。善勸於斯，不複再言。 大明萬曆二十七年五月。楊應龍看了，哈哈大笑起來，傳令停止進軍，再看李化龍動向。這個土酋當即叫楊兆龍和楊珠與他一道回播州，說是要去思索言辭，對劫掠烏江東岸，誘殺江東之軍隊之事巧言辯解，再派人送往渝州給李化龍。“李化龍書信的言辭並不激烈”這時李恒方悄悄對無極道人說，“可是沒聽說過萬曆後來對楊應龍詔安呀？”無極道人笑了笑：“這不過是李化龍的緩兵之計罷了，萬曆已經把改土歸流當著了一項國策，會輕易改變嗎？李化龍托馬千乘、秦良玉從石柱帶出的是兩封書信，還有一方寫給貴州的新任巡撫郭子章的，我們不如去看看如何？”李恒方自然讚同，無極道人開始作法，把地點切換到了貴州巡撫的官衙，把時間切換到了郭子章正在看書信的時候。果然差不多在楊應龍接到李化龍書信的同時，新任貴州巡撫郭子章也接到了李化龍的信函----四川巡撫李化龍，致書於貴州巡撫大人郭子章之前：西方有事，楊逆謀反。你我同蒙皇恩，授位巡撫之職，同心討賊，當為夙願。然在下身肩川黔貴州兵馬總督一職，自知一介書生，不具武略，請辭不得，誠惶誠恐，若蒙指教，不甚感激。餘以為土司製度，貽害百端，然改土歸流，卻不可盲動。當謹慎小心，各個擊破。否則夷人群起，如之奈何？前任江東之，不止劍指播州，而是四處樹敵，甚為不妥。馬千乘、冉禦龍人強馬壯，安疆臣、奢世續更是虎踞南疆。為今之計，唯安其心，用其力，動其兵為上策。石柱、酉陽已被我說服，水西、永寧還望郭大人幫忙奔走。你我若能齊心協力，則定成一世之功矣！萬曆二十七年五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李化龍的策略，正和了郭子章的意，他一麵新吩咐總兵童元鎮調遣訓練兵馬，一麵安排人準備了些珠寶玉器，到水西慕俄格來。無極道人和李恒方這次可就跟著郭子章到了水西了。新任巡撫親臨水西宣威使安疆臣大喜。他想起過去江東之在位時，百般刁難，哪裡來的這種禮遇？於是殺豬宰羊接待，每日宴請。郭子章知道彝族人講信義，重然諾，便與安疆臣兄弟稱呼。安疆臣自然高興得心花怒放。直到要離開的前一晚，郭子章才談到了播州的事。“既是自家弟兄，為兄的就隻有推心置腹了，”郭子章舉起酒碗說：“現在楊應龍謀反，朝廷正要滅了他。”“哦！”安疆臣有些驚愕，不過一提楊應龍他就咬牙切齒：“這個挨千刀的，幾個月前在偏橋，他殺了我十幾個子民。”“有這事？”郭子章問：“後來怎麼解決了？”“我與我的兄弟安堯臣，還有我的舅哥奢世續正要前往問罪，這家夥這次還老實，叫手下來告罪了，送來了一千兩黃金，還答應割給我泮水，長崗兩個地方算著道歉。”“給你那個地方不過是托詞，他怕朝廷發兵進剿，想讓你做外援，兄弟不要走錯了路啊，那可是車裂的罪名啊！”“兄長放心，我懂得分寸。”“這次就是他覆滅的時間了，我想保舉你和奢世續，安堯臣等，為朝廷立功，為兄保證你不失封侯之位，又報了你的仇，如何？”安疆臣有些憂慮的樣子，不過他很快便下了決定：“全憑兄長調遣。”二人又飲了幾碗酒。郭子章吩咐安疆臣：叫暗暗準備兵馬，等各路兵馬部署好了，才能依雲貴湖川兵馬總督李化龍的命令而行。一戰而定。安疆臣一一答應。郭子章說服了安疆臣，遣使者帶著書信去渝州向李化龍彙報。郭子章自然不知道兩位來自幾百年以後的凡眼無法看見的道人跟著他到了水西，現在由要跟住他派出的死者前往渝州。這時李化龍正從渝州出發前往成都赴巡撫之任，臨行前吩咐守將萬鏊小心設防，還說如果楊應龍來了書信，且不要接，要楊應龍的使者親自送到四川去。郭子章的使者也跟著轉輾前往四川去。無極道人和李恒方自然也就前往四川了。他們沒有再跟著使者的馬跑，而是先期到達。原來李化龍到四川成都的那天，時間已到了五月二十八日。李化龍夜不成寐，即向朝廷奏疏：一要朝廷減免川黔兩地的賦稅，做好民心準備；二要兵部催促各路兵馬，急赴川黔。李化龍特彆申明四川將領多年對楊應龍隱忍慣了，現在個個畏敵如虎，唯有急調東征朝鮮援朝抗倭中取勝了的劉挺、麻貴、陳璘，董一元回來，才堪大用。第二日一早，李化龍覺得心裡很是不安，總覺得哪裡出了點事故。臨近中午果然有人報告了楊應龍攻進綦江，綦江守將房嘉寵戰死的消息。想著自己的緩兵之計還未實施，敵人卻已經有所行動，好生煩惱。李化龍於是要了一頂轎子，出了成都城，勁往武侯祠來。說是武侯祠，門上書寫的卻是“漢忠烈廟”幾個大字，原來這是一座君臣合祭的廟宇。赤日炎炎下是一片蒼鬆翠柏，大殿就掩映在橫柯交錯的濃蔭中，蟬鳴聲此起彼伏，好一片祥和的景致。李化龍在忠烈廟劉備的墳前燒了香，又來到隔壁的武侯祠裡諸葛武侯墓前，莊重地下跪，焚香，叩首。看著武侯腳下的香火，要比劉先主那邊旺盛許多，李化龍忽然記起了杜工部的《蜀相》一詩來，於是自我感懷，當即作了一首《拜諸葛武侯墓》----江流斜帶定軍山，丞相英靈在此間。漢業欲終應有恨，國仇未滅敢言還。墳埋劍履風雲起，殿鎖鬆楸日月閒。正是萬方多難日，為公灑酒淚潺潺。“這李化龍和楊應龍相比，究竟誰是真龍啊！”李恒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