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焉和離歌站在雲岫身邊,雲岫額上的火焰印記明暗不定,看起來有些詭異,她身上的那幅畫看起來變幻不定,捉摸難透,作為旁觀者隻能看到畫上的殘影。 雲岫眼角滑落眼淚,但是卻並沒有醒來。 火焰印記漸漸暗下來,兩人看著雲岫身上的那幅畫又歸於忘川的景色,看起來無比寧靜。可是雲岫卻仍是雙目緊閉,仍未醒來。 離歌從她身上將畫收起來,遞回給顏焉,顏焉問道:“她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呢?” 離歌答道:“快了,她現在還沉浸在那些過去之中,或是現在記憶方才開始回味。” “不知道她醒來將會怎樣。”顏焉看著雲岫道。 兩人回到桌邊,看著雲岫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宛如熟睡一般,可是她臉上的眼淚卻說明了事實,她在想些什麼,顏焉並不知道。 顏焉輕聲問道:“你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嗎?” 離歌笑道:“你以為我誰都能夠猜中心思嗎?” “不是嗎?” 離歌搖頭笑道:“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半猜半看罷了。依我看,雲岫現在應該是在整理自己和孟辛離的關係。” 顏焉抬頭看向窗戶,窗簾緊閉,隻有那麼一角光從窗角露出來。 “她醒了。”顏焉驚呼道。 雲岫坐起身來,看著眼前兩人,臉上帶著迷茫張皇的神色。 離歌和顏焉起身走到她身邊問道:“怎麼了?” 雲岫劈頭問道:“我是雲岫?” 離歌點了點頭,道:“你想不起來了吧,若是不願意相信,可以帶著辛離去三生石邊看一看,你們的故事便在那上麵。” 雲岫雙手抬起抱住頭,眼淚簌簌而下,顏焉伸手放在她肩頭,蹲下身來道:“孟辛離等了你那麼久,你可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兩方互相付出,互相深愛,不離不棄,才是。” 雲岫抬起頭,滿臉的眼淚,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我從來都不知道,辛離他從來沒有說過。可是,可是。”她重又低下頭,打濕了地麵。 顏焉扶著她的肩頭道:“無論知道的早晚,終是知道了,現在也並不晚,他是不想讓你知道了以後有猶豫的選擇,所以從來不告訴你。我們告訴你,隻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你自己覺得怎樣便是怎樣。其實無論你怎樣選擇,我相信孟辛離都是愛著你的。” 雲岫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聲音很低,“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沒有辦法選擇,可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夠讓他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殘忍,對自己這樣殘忍。” 顏焉和離歌都沒有說話。 顏焉遞出一塊錦帕在雲岫麵前,雲岫接過錦帕在臉上擦了擦,抬起頭來道:“他為什麼雙腿殘廢了?” 顏焉解釋道:“他並沒有雙腿殘廢,他的腿是好好的,隻是在忘川了呆的久了,受的疼痛太多,所以即便離開了忘川有些時候還是會很痛,所以有時候也就行動不便。” 離歌補充道:“其實大部分時候他的腿是好好的。” 雲岫臉上的淚水又滑落而下,顏焉知道這是心痛的淚水,孟辛離的腿,孟辛離的等待都是因她而起。她自己在忘川裡等待了那麼多年,她知道等待的痛苦,知道忘川的痛苦,她認識孟辛離多年,可是他,他卻從未告訴她從前的故事,告訴她等待的究竟是誰。 離歌輕聲道:“多加修養,吃一些丹藥,也不是不能夠痊愈的。” 雲岫將錦帕塞進袖中,站起身來,向左邊走了幾步,彎腰向兩人深深鞠了一躬。 顏焉忙走上前去扶起她,雲岫執意要拜,道:“謝謝你們,若是你們不告訴我,我便從來也不會知道,那麼我將永遠不知道,不會知道自己在彆人心中也是已遠去的斷魂。” 顏焉道:“這本不是孟辛離原意,是我一意孤行,希望孟辛離看到你這般模樣不會難過。” 雲岫嘴角掛著苦澀的微笑道:“他從來都是難過的,你們這樣做,對於他來說也許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快樂。” 雲岫直起身子,問道:“你們可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顏焉道:“他很久前來找過你,不過敲了幾下門,我們都沒有應聲,又離開了。” 幾聲鐘聲響起,枉死城的白日到了,枉死城的二十四時辰與凡間一般,現在已是雞鳴時分了。 離歌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開,天空上的黃色透過窗戶射進來,這光是渾濁而黏膩的,但是卻也並不讓人難受。 雲岫拜彆道:“我去找他了。” 顏焉一把拉住她手道:“我們陪你一起。” 雲岫向顏焉笑了笑,道:“好。” 離歌在窗前已經看到窗邊的小履,小履向離歌一笑又躥入草叢之中找不到。 三人一同走到門外,枉死城中的人聲在城衙之中並不能夠聽的真切,隻是恍恍間能夠聽到一些聲音,這時候城中街上的人也並不多,在城衙中,即便是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城衙依然是安寧而祥和的。 這片地方就像孟辛離一樣,即便是看著就讓人心中生出安靜的感覺。 雲岫先走到孟辛離的房間門口,敲門時高聲喚道:“辛離。”此刻她的聲音已經說明了她的變化,這聲音裡還帶著微微的顫音,那是對久違的情人的呼喚。 可是房間之中毫無動靜。 離歌走到門邊,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而開。這房間裝修甚是清雅簡樸,站在門口一眼望去,已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床上的帷幕拉了下來,床邊並沒有鞋,雲岫快步走到床邊,要拉開床幔,但是卻又有些畏懼,離歌和顏焉站在一邊看著她。 雲岫猶豫了一會兒便伸手將床幔拉開,可是臉上卻是震驚之色,孟辛離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左邊心口之上一個大洞,血淋淋,可以看到身下的被褥,他的心不見了。雲岫驚呼一聲,身子向後一倒,顏焉快步上前,扶住雲岫,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心中一驚,這樣的挖心,她從來沒有見過。 離歌此時也走到了床邊,他走到床邊看到眼前的情景並沒有兩人那麼驚訝,但是看到之交好友如此這般被人殘忍挖心,也是心中驚憂。他伸手抓住孟辛離喉嚨,又伸手在他心口連連點了幾下。掰開孟辛離嘴巴,在他口中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右手在孟辛離下巴一托,那東西似乎被咽下,又似乎沒有咽下。 離歌向顏焉雲岫二人道:“他是被人挖心而至如此,到底是何人挖心,我也並不知道,但是現在要趕快查到,知道是誰人挖心,我們方才能夠找到那心,再將心放回來。辛離便不會有事。” 雲岫看著眼前的場景,雖然驚嚇,但是早已經站好,臉上的眼淚擦乾,看著離歌道:“如何查,我可以幫忙嗎?” 離歌抬頭穿過兩人看向窗戶。進入枉死城,進入城衙,將孟辛離的心挖出,這不是一般的鬼能夠做到的。而到底為什麼來挖心,孟辛離的心對於他們來說有什麼用。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離歌雖然並沒有明言,但是其實也猜出了一二分,挖心這般行為多少魔道所為, 道所為,可是冥界和魔道向來並沒有什麼仇怨,秦淵也剛剛來過冥界,按理說不應該做如此殘忍之事,可是又能夠有誰會做這樣的事情。那時候孟辛離來敲雲岫的門,不知道是感應到了什麼,還是為何。 “我已經喂他吃下續魂丹,暫時魂魄不會散開來,一切飲食如同往常,雲岫,你在此處好好照顧他。顏焉,你陪著雲岫留在枉死城中,我出去查一查。等有了什麼消息,我一定很快告訴你。我一定會將辛離的心帶回來的。” 雲岫點了點頭,顏焉想要跟著他一同前去,但是話未出口便又咽下。自己對冥界並不熟悉,而且自己的妖術畢竟有限,離歌對於冥界很是熟悉,若是自己去了,不一定能夠幫上忙,也有可能帶來一些麻煩。既然是來挖了孟辛離的心,可見非友是敵,離歌若是分心來保護自己便有些麻煩了。 離歌走到門邊正要出門,卻又突然轉身,走到顏焉身邊抓住顏焉道:“你和我一起。” 不待顏焉回答便牽著顏焉一同出門而去,顏焉向雲岫微笑示意他安心便隨著離歌一同而去。 “為什麼又要帶我一同去?”顏焉對於離歌瞬間便改變主意,有些疑惑。 離歌解釋,“他們能夠進到城衙挖孟辛離的心一次,便能夠再來第二次,我不能讓你離開我身邊,有任何危險。”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哨子,吹了兩下。 顏焉轉頭看向離歌,離歌臉上沒有笑意,但是這樣的離歌少了幾分妖嬈的美麗,卻是多了幾分令人安心的寧定,聽到那婉轉的哨聲,顏焉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兩人此時已經出了枉死城,離歌拉著顏焉便著黃泉奔去,兩人的速度都是極快,離歌分出心來解釋道:“這是我告訴畢辛離被人挖心,我去找凶手去了,還請他也多方調查,安排好枉死城的事情。” 顏焉點點頭,畢指的該是卞城王。兩人如幻影一般,穿過奈何橋,穿過彼岸花延綿的黃泉路,出了鬼門關,也並沒有人攔阻兩人。 到了酆都時候,正是午後,陽光燦爛,秋日的陽光並不炎熱,帶著幾分溫暖的柔軟,山上大片的黃葉,風吹過黃葉,颯颯而落,美不勝收。可是這樣的景色,兩人都無心欣賞。 顏焉再次回到太陽之下,隻覺恍然如夢,看向離歌,離歌雙眉輕皺。 “我們去找秦淵。”離歌說完這句話便盤膝而坐,坐在一片落葉之上。 這句話卻是大出顏焉意料之外,孟辛離被挖心,她並沒有想到這事情和秦淵會有什麼關係。秦淵雖然進到魔道,但是她還是無法想象,他會去挖旁人的心。 離歌再站起身來,看著顏焉,道:“也許到了酆都城裡,你會很驚訝,做好準備,很多人都被殺了。” “都被挖心了嗎?” 離歌點點頭。 “秦淵做的?” “這個並不一定,但是應該是魔道做的,這種方法隻有他們會用,他們應該是有秘術,來用這心。” 顏焉看著離歌,雖仍是有些不信,但是聽離歌所說又不得不信,那樣一個楊柳清風一樣的君子,竟然會挖心,他雖然是殺了她大師兄的仇人,但是她也並不覺得他是一個壞人,他那時候不過是除魔衛道,可是現在竟然開始挖彆人的心了嗎? 離歌從頸上摘下一串項鏈,那項鏈下麵掛著的一顆閃爍的寶石,可是那寶石並不同於一般的寶石,其光芒在陽光之下大盛,成花瓣模樣,離歌拿出來時候,便是一陣暖意而出,離歌輕輕為顏焉戴上,道:“這項鏈最克魔,若是你不小心遇上了什麼,我也不會太為你擔心。” 顏焉點點頭,道:“謝謝你。” 離歌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轉頭在她耳朵上一咬,道:“說什麼謝,下次再說,我便再咬的重一些。” 顏焉忙點頭道:“再也不說了。”看著離歌笑著,離歌看著顏焉,也染上了笑容。一路追出到凡間的緊張緩和了許多。 離歌牽住顏焉的手,道:“我們進到酆都城吧。” 酆都的街上果然卻是見不到什麼人,幾乎是家家門窗緊閉,兩人走到酆都城外郊野處時候,見到比起初來酆都時候,多出了許多墳墓。 離歌隨意走到一個墳前,伸手在那墳上一擊,這一擊,塵土飛起,墳被斜劈而開,可以看到其中的棺木,離歌推開棺木,伸手解開裝殮的屍布,果見胸口一個血洞。起身,將那墳土又推回去。隨意又走到一個墳前,劈開而看,這般一連看了數個屍體,全部都是胸口一個血洞,看著甚是可怖。 顏焉站在離歌身後,看到這般場景,心中有同情,有悲憫,有不可思議的驚訝。見到這副景象方才知道其可怖,而這些若都是秦淵所做,那麼他已經不是曾經的秦淵,可是他又怎麼可能還是曾經的他,上次看到他就已經變成了那副模樣。可是竟然連心都變了嗎,他取來那麼多人心,鬼心作什麼。 離歌揩了那屍體上的血跡聞了聞,又將手擦乾淨,將每一個墳墓都推回原來模樣,沉聲道:“這些在辛離之前,已經有幾天了。” 顏焉看著離歌問道:“那現在去找秦淵?” 離歌看向鬼門關,又抬頭看了看天,道:“我們兩人的力量並不夠,他要做一場大事,不知道冥界什麼時候會插手管這件事情。天界也要派人了,看來魔界又要不太平了。”又低下頭,右手撫摸上顏焉的臉,婉轉一笑,道:“可是,我一直都會有你。”這妖嬈動人心魄的笑容又回到了離歌的臉上,他一身紅衣,站在秋日的陽光之下,這樣自信的笑容隨著飄飄的衣袂一同吹散在風中,身後無數墳墓和偌大的天空都不過是點綴的背景。 顏焉身上穿著的是一身黑色衣衫,可是即便是黑色衣衫她穿起來也仍是靈動,站在離歌身邊,兩人身上的顏色都是極濃烈的顏色,大片的顏色,如潑墨,可是卻是肆意的美。 兩人站在墳前,大風揚起。 離歌手中化出一柄長劍,在陽光之下閃著寒光,遠處一片塵土揚起,離歌看著那片塵土之地,拉住顏焉疾奔而去。 離那片塵土揚起之地越來越近,但是可以看到那塵土之上什麼也沒有,可是這些塵土又如何揚起。 顏焉一邊奔跑著仔細觀察著周圍,塵土飛揚,可是地麵之上並沒有什麼東西,那便是地下有什麼東西在作怪。 離歌則是雙目緊盯著地麵之上,看準位置,便將長劍插下,長劍直沒至頂便瞬間拿起,離歌一邊奔跑一邊插下,一片巨大塵土揚起,顏焉幾乎睜不開眼睛,透過那餘縫可以看清楚是一個人影從地下飛起。 一陣笑聲傳來,“離歌果然名不虛傳,沒想到現在還沒有落下功夫,真是重逢便動刀劍,不留情麵啊。” 顏焉透過風沙看清那說話之人,卻是一驚,那人正是許久沒有再見過的鬼教主,隻是此刻陽光和煦,這人不是隻能在地下生活,可是現在竟然可以站在陽光下,難道完全不懼陽光了不成,那便不是鬼了?可是仔細看去,和鬼教主又有些許不同,並沒有那樣顏色分明的白和紅,可是這副麵貌,確實是鬼教主無疑,難道說還是像阿伊達是那人的女兒一樣,這人是鬼教主的兒子不成。顏焉心中驚疑不定,轉頭看向離歌,離歌眼中並沒有什麼驚訝,抑或是隻是剛剛初一刹那有的那麼一點現在也已經消失殆儘。 離歌看著鬼教主,臉上的微笑是令人心寒的冷厲。美雖美,可是卻美的沒有溫度。 “多謝誇獎,隻是,我們非友,談什麼留情麵。”離歌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