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晏和離歌立在江畔,良久,離歌道:“我走了。”說完便飛身而去,留給沉晏的隻有一個背影。 沉晏略微一停頓也立即飛起,冬雪如畫。 滔滔江水,仍是奔流而去。一片白茫茫大地上乾乾淨淨,隻是中間一塊焦土看起來很是奇怪。 沉晏再次回來,手中多了的是一柄綠枝,他站在半空之中,楊柳綠枝,翠綠美麗,上麵還有著一滴滴的露水,沉晏手一抬,那楊柳綠枝上的露水便如春雨一般,飛揚而下,被燒的焦黃的地麵吸收那雨水極快,而已經燒的慘不忍睹的焦木也竟是回春,枯黃的樹枝上,竟然迅速地,以著人肉眼便可以看見的速度迅速長起,一片片綠葉發芽,生長,大片大片,再變黃落下。樹木又回複到原本模樣,地麵上那難看的醜陋的焦褐色也儘數退去,隻是普通土壤的顏色。 沉晏站在半空中看著地麵的風景,臉上既沒有喜色,也沒有悲色,隻是平常一副冷冷的神色。 顏焉已經走遠,離歌卻是仍是追了上去,東南方向,天地之間儘是白色,顏焉一人在白雪覆蓋的山頂之上,用腳掃開山頂的積雪,去看雪下的植被。回汀草這種東西本就是長在山澗之中,而千年的回汀草那麼更是隻能夠長在人跡罕見之處,離歌看得出顏焉在尋找什麼,走上前去,在一旁為她掃開積雪。他內功深厚,而且本就是火的屬性,所以融化在積雪可以說是極為簡單。 顏焉看得見離歌在為自己融化積雪,可是卻並沒有說話。隻是任由離歌不斷融化著那些積雪。顏焉找完山頂,便又向下找去,一片一片。 天空開始飄起細細的雪花,那細小的雪花如春日的柳絮,一片一片,落下來,滿眼都是美麗而又純潔的白色。 顏焉停下看著滿天的雪花,映著遠處的絡江水。顏焉隱隱可以看見江上有著小小的船隻,船頭坐著的有人,不知道是否釣起了這滿江的寒雪,又是否釣起了心中所想要的。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顏焉望了一會兒,便又低頭看向地麵,開始找那回汀草,而離歌則是默默地融化著那血。 “你走開,我不想要看到你。”顏焉找到離歌身邊時候,冷冷道。 離歌則是凝視著顏焉的臉道:“我所說都是實話,不管你信或是不信,全為真實,我所做不過是想要幫你,但是絕對沒有你想的那些,畫兮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當做姐姐的,所以那時候我自然要幫她找到去處,可是漸漸你長大了,我就知道你就是你,她還是她,你們不是一人。” “這些解釋我都不想聽。你不用解釋。”顏焉轉過身去。 離歌又繞到顏焉身前,道:“我不和你說明白,你多想,豈不是對我不公平。你說你一直不喜不公,那麼你怎麼可以不公平地對待我呢。”說話時候一臉委屈模樣,宛如被委屈的小孩,麵對著母親,一臉的受傷委屈。 顏焉看著離歌的模樣,便是如此聯想。 顏焉不語,低頭又找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直麵離歌,看見他仍然是那樣一副委屈的模樣,離歌那副絕美臉孔配著這樣的模樣,雖不難看,還仍是美的,但是卻又讓看得人有種想要笑的感覺,顏焉有些忍不住笑,但是又壓下笑意,隻是冷著臉道:“你又不知道我要找什麼,在這裡做什麼?” 離歌見她說話間略略有了些鬆動,知道自己所說還是有些效用,現如今顏焉的修為漸漸深,而且又有了畫兮的許多回憶,練功的法門,所以自己並不能進入她心中看她所想,隻能夠看她臉色猜測,不禁懊悔自己不能夠再深一層,還是能看懂顏焉的心。不過解釋或是勸說便是這樣,即便被勸說之人口中說一點都不相信,絕無可能相信,但是這些解釋以及勸說都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一陣陣漣漪,而起落入湖水之中,那石子多落一顆,湖水便會上漲一點點,雖然隻是一點點,那麼一點點,多說一句,便又是一點點,最後,湖水終會漫過河岸,那人也就改變了主意,這不過是人心的弱點。離歌知道,所以也就用了。不為彆的,隻為顏焉不要被一時的氣憤而昏了頭,不要因為這氣憤而讓自己便失去了顏焉。 離歌正色問道:“那你要找什麼呢?告訴我,兩個人找的也快一些。” 顏焉沒有回答他,隻是瞟了他一眼,又繼續找著地上的荒草,想要在草叢之中找到是否有著回汀草。 離歌見她不說話,也並不著急,沒關係,慢慢來,總會好的,他微微一笑,跟上顏焉。 顏焉走至懸崖峭壁之邊,懸崖之下的深穀,因為霧氣濃重,看不見穀中任何情景,隻是一片片的霧氣,那麼濃重,這懸崖之邊有滑動的石子,離歌走上前幾步,撿起一顆石子,道:“這裡有人下到了穀中,這石子被人踩過,剛剛不久。” 顏焉聽到這話,問道:“是失足落下,還是自己下去?”說完才想起自己本是不打算和離歌說話,有些懊惱,真是沒有堅持。 離歌道:“看不出來,不過確是有人下去,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即便是有人失足落下,現在兩人下去看也是來不及救治,而若是自己下去,那便不是一般人,或是絕世高手,或是妖。顏焉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深穀,卻是有些好奇,看著腳下的深淵,道:“我下去看看。”這句話中主語用的是我,但是離歌聽了卻在我上又加了一個們字。 顏焉向下一躍,離歌緊隨其後,耳邊風聲颯然,呼嘯尖利,宛如鬼哭狼嚎一般,而越往下下,速度越快,離歌一手摟住顏焉的腰,顏焉欲要掙脫,離歌卻柔聲道:“下去了,我便放下你,我不放心你。” 顏焉聽他語聲婉轉,甚至帶著懇求的意味,以著離歌的性子,又哪裡懇求過彆人,而此時這樣說,也是為自己的安危著想。顏焉聽了心中也是一動,不再掙脫,任由離歌摟著自己的腰,離歌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兩人的速度降了下來,顏焉也並不去問。 落下時候,觸腳卻是一片冰涼,正要將腳抽出,向上躍起,卻是又已經著地,隻是著地之處一片滑膩,顏焉險些沒有站穩,幸虧離歌摟著她腰間的手還並沒有放鬆。 那滑膩地麵甚至還帶著一些柔軟觸感,顏焉向腳下看去,隻見卻是一條巨蟒,而像兩邊看去,右邊什麼也沒有,隻是深穀中的霧氣,也並不能夠看得多麼遠,而左邊,看得她心中一驚,腳下幾乎又是一滑。左邊有兩隻褐黃的大燈籠,掛在半空之中,看著甚是可怖。 顏焉知道那並不是大燈籠,而是這巨蟒的兩隻眼睛,眼睛這樣大,看來已是年歲不小,不知道可修成人形沒有。不過這兩隻燈籠卻隻是轉頭一看,立即又轉向一邊,顏焉再看不見那燈籠。 這深穀之中天色昏暗,原來向上看去,隻見天光越來越細,原來這懸崖峭壁是斜著下來,所以天光遮住了大半,穀底昏暗宛如將要黑夜一般,此處也看不見白雪,不知為何。顏焉眼中打量著此處,心中也在盤算著這條巨蟒的年歲。 離歌將摟住顏焉的手放下,道:“我們去前麵看看可好。” 顏焉點頭。 可是正要動腳,卻是隻覺腳上所站地方猛地戰栗,這巨蟒不知為何這樣強烈地顫抖,兩人都是一驚,可是 ,可是這戰栗之後卻又是沒有再有動靜。 前方聽見幾聲刀劍碰撞岩壁的聲音。顏焉和離歌迅速向前飛去。 到了前麵,顏焉看著眼前景象,忍不住驚呼一聲:“啊”。 這景象確實可怖,正是一個男子,站在巨蟒頭上,一手提著一個袋子,那袋子中放著兩個圓球狀東西,而另一隻手則是手中握著一柄刀,在巨蟒頭上劃著刀口。 雖然天光昏暗,但是靠的近,還是能夠看得見,這巨蟒眼中正曰曰流出血來,而且還有著透明的無色液體,一種惡臭熏的人眼睛幾乎要睜不開。 那男子看到兩人也是沒有料到,一驚。 離歌在顏焉耳畔低聲道:“這是魔界的人。” 那男子長相普通,身上穿著一件黑袍,眉目之間煞氣甚重,看著兩人,雖是開始時候一驚,但是手上速度卻是更快。刀尖從巨蟒頭中挑出一樣圓圓的物事,卻是一出來便張嘴將那物事塞入口中,他原本看起來嘴巴並也不大,可是在吃下那物事時候嘴巴卻是張的奇大。顏焉看到不由驚呆,這人嘴巴竟然能夠張得這麼大。 男子將那東西塞入嘴中,方才後退兩步,將刀尖對準兩人,由於口中仍是那一大團東西,不能夠說話,所以隻是戒備看向兩人,眉心一股殺氣。 顏焉看著那人模樣忍不住笑道:“可真是像隻癩蛤蟆。” 離歌聽了不由發笑。 那人聽出兩人正是在嘲笑自己,但是卻也並不動手,隻是看著周圍情勢,心中似乎在考量著些什麼。 顏焉低頭看到那巨蟒,雖覺得惡心,但是也不由同情,自己算的這巨蟒年歲已是不小,離修成人形也並不遠了,可是這時候卻是被人取出眼睛,又取出了腦中的靈元,又被殺死,真是近千年的修為毀於一旦,可惜可惜。 看著那人鼓著嘴巴,嘴巴正在不停嚼著,顏焉看著那人動作更覺惡心,連蛇的靈元都來吃,真是惡心。而他手中提著的那兩隻眼珠,大約也是要帶回去慢慢吃的,若不是自己和離歌突然來到,也許他也不會這麼著急將靈元吃掉,還怕自己搶他的吃食不成,嗬嗬。 那男子嚼的也甚快,隻是一會兒工夫,便可發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顏焉笑問道:“癩蛤蟆,你終於能夠說話啦。你這人也真是惡心,這種東西都要來吃。” 那男子看著顏焉和離歌,捉摸不定,這男子長得也甚是美麗,不知道功力如何,能夠到得這裡,必定不是簡單人物,不知是人是妖,不過兩人身上都沒有仙氣,妖氣嘛,似乎有著一些。若真是妖的話,那麼這女孩的靈元自己可以吃掉,而這男人嘛,倒是可以留著玩弄一把,這麼美的容貌若是輕易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打定主意,他也不想再去逃跑,隻是看著兩人,一副打好算盤模樣。而瞄到那男子看向自己的一抹笑容,卻是心中忽地一顫,這個人,這個人的笑,他腳底升起一陣寒意,這寒意升上來,他後背也漸漸冷了,他想要向一邊走開,卻正要走動時候,便感覺到一片紅色壓頂而來,自己喉間已是多了一隻手,那手纖長冰涼,他抬頭看去,是那副絕色美貌的男子,仍是笑盈盈看著自己,可是看著這笑,脖子上這冷冷的冰涼,如同死神正扼住自己的喉嚨一般。 “你可是想的太多了?”離歌輕笑道。笑容如鬼似魅,美麗卻又可怖。 顏焉抱臂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看見這令人惡心的魔界男子如此表情,卻也覺得可樂。 男子因為喉嚨被離歌捏住,聲音有些尖細,求饒道:“求大人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該想著帶您去做男寵,不該想著殺了那女孩。小的錯了,還請大人饒命啊。” 顏焉聽到這話先是一樂,接著卻是一滯,這魔界中的這醜人,竟是想法這樣多,還想要殺了自己,帶離歌回去做男寵,看來是覺得自己不美,而離歌甚美,真是。不過看向離歌那副容貌,唉,不過這人也是長得太過好看,自己比起他還是差了一些。 帶離歌回去做男寵,還真是膽子夠大,不過離歌若是做男寵的話,不知是在上還是在下呢,想到此處,顏焉又是一樂。 離歌捏著那男子喉嚨的手又緊了緊,這人也忒是膽小,這麼快便這樣說出來,轉頭去看顏焉笑容,也猜出顏焉這笑容所為何,手上不禁又緊了緊,那男子翻著白眼,求饒道:“大人,饒命,饒命,咳咳,咳咳,大人,咳咳,咳咳,饒命,咳咳,饒命,咳咳,啊,咳咳啊,咳咳。” 離歌的手鬆了鬆,卻是在他喉上係了一根絲線,一手拿著這絲線又回到顏焉身邊,看著那男子,道:“你是魔界人?” 那人自然能夠感覺到對方在自己喉嚨上係著的這一根絲線,而這絲線所為何,也猜的出幾分,自己若是亂動,那紅衣的男子一定會拉動絲線,自己的頭顱便是不複存在在自己脖子之上。隻得老實答道:“是的。”不想自己在魔界也算得上一個人物,除了上麵的那些位,還沒有遇見過對手,卻不想在這個陰溝裡遇上這等厲害的人物,眼前這個紅衣的男子,不知是修行了多少年,速度快的令人驚訝,而手上剛剛那力道,也感覺得出,絕不簡單,這次,不知能否還可以活著出去。 離歌微微一笑問道:“你是哪一部的?” 那人一驚,這人對於魔界了解也頗多,竟是開口便問自己是魔界哪一部。 魔界共分為三十六部,這三十六部各司其職,三十六部下又是各部之人,三十六部有三十六部長,而三十六部之上又有十二護法,十二護法之上又有六大將軍,而六大其人之上又有兩位小王。小王之上方才是魔王。 那人對於離歌的問題老實答道:“小人是朱巫部的部長。” 離歌哧笑道:“沒想到魔界現在的三十六部部長竟然是這樣的不濟。”言語中對於魔界是絲毫不放在眼裡。 那人聽得離歌語氣,有些不爽,但是卻並沒有說出,隻是道:“小人魔力不濟,自然如此,不夠勤奮。”這話便是說自己不厲害並不代表三十六部部長皆如自己一般會這樣容易被擒住,不過是自己一人功夫不到家而已,隻是為了不在對手麵前落魔界的威風。 離歌笑道:“現在秦淵上任之後,魔界元氣大傷,你想來也是新上任的部長吧。” 那人聽了心中又是一驚,這人對於魔界竟然如此了解,甚至直呼當任魔王的名字。秦淵這名字在魔界,是威風凜凜,無人敢犯,雖是雙腿不能行走,但是卻無一人可傷他如何,劍下之人,不知幾何。答道:“不錯,在下正是新上任的部長。” 離歌又微微一笑問道:“你們魔王的心現在何處?” 那人聽了這句卻是有些疑惑,什麼魔王的心。魔王的心,所說魔王的愛人在何處,可是這個自己又怎麼知道,或者是說魔王的心,可是心便是在身上所長著啊。這個問題,自己不知從何回答。 離歌看出那人臉上的疑惑,道:“你隻是三十六部長之一罷了,不知道也正常。” 顏焉聽了離歌的問話其實也是如那人一般疑惑,離歌為何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