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花穀念日(1 / 1)

妖遊錄 綃曉 2545 字 2個月前

顏焉跪在離歌身邊,一捧捧黑土撒下,桃花紛飛。直到黑土將兩人分離,顏焉低頭在離歌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將最後一捧黑土撒下。 顏焉站起身來,向沉晏道:“你要去哪裡?” 沉晏道:“不知道,你呢?” 顏焉搖頭道:“我哪裡也不想去,我是想要問你能不能幫我尋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之前我答應過彆人找到千年回汀草的,你可能夠幫我找到?”顏焉看著沉晏問道。 沉晏沉思一會兒,答道:“這東西木境應該是有的,木境我現在去不方便。你現在既然已經恢複畫兮的回憶,何不上天看看,看看你舊日的朋友?” 顏焉搖頭道:“即便我有畫兮的回憶,我也不是畫兮,我不想要到天上,也不想要做仙,正是因為有畫兮的回憶,我才真正看到了天界的許多不得已和許多不自在,周圍又有那麼多討厭的人。我不喜歡那環境,我是顏焉,我寧願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妖。” 沉晏聽了一愣,苦笑道:“你這種說法聽起來也很熟悉。” 顏焉疑惑看他。 “離歌以前似乎就說過這種話。” 顏焉轉頭向身邊的桃花看去,伸手接住一片落花,悠悠道:“我知道他是這樣想。” 沉晏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隻是回去一趟你也不願意嗎?我們第一次見麵不就是在木境的碧香廊上嗎,你不想要回去看一看嗎?” 顏焉聽著沉晏的話微有動容,看向秦淵的眼波慢慢蕩開,臉上現出溫柔神色,她沒有忘記,那些曾經雲朵溫柔的歲月,又怎麼能夠忘記,可是時過境遷,她已不是他,他放棄了她,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是放棄了她。那些美麗絕倫的朝霞晚霞,從一邊掛到另一邊,漫天的燦爛。可是隻餘她一人孤單地坐在木境的枝椏上看著那片片飄蕩的雲彩,漸漸散開的雲錦。 誰能夠再一開始便猜到後來的結局,誰又能夠猜到自己以後將會麵對的那些風雨和改變。可是真正麵對的時候,便是一腔孤勇,也許根本沒有意識到風雨,沒有意識到火焰,沒有意識到改變,便已經變了,已經離開了,已經涅槃了。 木境,這個詞彙,那麼近那麼遠,似乎近的一伸手便能夠抓住,似乎睜開眼睛,所看到便是木境的百花競開,花木扶疏,而又是那麼遠,遠的怎樣看都是霧蒙蒙的,隔著千年的時光,隔著那麼多的日升日落,月起月沉,隔了那麼多的花開花敗,那麼多的生死輪回。 過去終究是過去,那些流逝過的風,無論怎樣竭儘全力,都抓不住它的尾巴,隻是看著那風過的塵埃陣陣,閉上眼睛,偶爾回憶一下那曾經的清風明月。 顏焉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已是一片清明。看向沉晏,道:“我不想再回天上,最後再請你幫我做一件事情,幫我找到回汀草好嗎?” “好,這個也並不難,你放心,你若是要在此等著他醒來,那我去尋來了回汀草,便再來到這裡陪著你一起等他。” 沉晏看著顏焉的眼神之中一片沉痛,那麼痛,如看著自己被割破的手指,一滴滴流著血,卻又無能為力,總也止不住那鮮血,紅色的血液流淌著,十指連心,心中的痛楚隻有自己才能真正感覺得到。沉晏看著顏焉的眼神複雜而沉重,顏焉被他看得心中也是疼痛,閉上眼睛,不再娶看沉晏的眼睛。 沉晏看見顏焉閉上眼睛,那沒有表情的臉上儘是痛楚,似乎什麼被從身上撕裂一般,是的,怎麼能夠不是撕裂,數千年的等待,數千年的堅持,現在卻是這般,畫兮不見了,自己再也找不到畫兮。 是自己錯了嗎,那時候,那時候,回憶似乎也有些模糊了,天庭一片混亂,自己本是可以拖延上一陣,可是選擇卻是和魔界同歸於儘,而留給畫兮的則是不確定的未來,他在臨死的那一刻想過畫兮將會怎樣嗎,想過嗎,他沒有,他想的是天庭和魔界以後是否便會脫離這場戰爭,這場戰爭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還沒有來得及思考畫兮,他便已經沒有了意識。 有誰能夠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犯過錯誤,誰能夠問心無愧,可是自己卻是這樣大的愧,這樣大的愧。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但是卻是對不起畫兮,對不起,畫兮。 畫兮不見了,是自己丟了畫兮,而畫兮也丟了自己。 同生共死,也許自己本就不該複活。 沉晏抬頭看向漫天的白雲,清風吹過,吹散一片片浮雲。 桃花紛落,落在每一人的身上,發間。 此景美如畫,可是卻無一人心中輕鬆,各有各的悲傷還哀痛。 這邊是有心的代價,有了心便是如此。 秦淵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手上握著一副卷軸,那卷軸已是被拿過許久,但是不過是曾經的印記,他找到了這幅畫,這畫中的女子是山頂上那女子,這畫是自己手法,自己什麼時候又畫過這人,他們素不相識,自己從未見過她,又怎麼可能會畫過她。 秦淵將那畫軸輕輕放在桌上。不再娶想這件事情。 這畫軸卻是秦淵所畫,原本是關於顏焉的所有詩畫都已經燒去,可是這一件他卻是舍不得,如今,關於顏焉的記憶全無,隻能對著這一幅畫尋找線索。 窗前一大片的荼蘼荒草,此時已是沒有一分花瓣,冬天來了,冬天來了,可是卻沒有絲毫寒冷的感覺,不冷。看來這功法卻是有效。 秦淵站起身來,走到牆邊一處地方,觸動開光,隻見牆壁之內翻轉出來一個狹窄密道。 秦淵從密道而進,走過長長的黑暗的甬道,又打開幾處門鎖,方才進到一處密室,這密室中甚是明亮,亮如白晝,沒有太陽卻是和太陽一樣亮,即便沒有太陽,也感受不到黑暗。 秦淵走到一便櫥櫃之邊,拉開櫃門,從其中捧出一個玻璃瓶子,玻璃瓶子中一瓶都是無色的液體,那鮮紅的心在光下仍是跳動著的,即便不在人的胸膛之中,卻依然是堅強地跳動著。 撲,撲,一跳再一跳。這跳動的心臟是最美麗的樂曲,秦淵閉上眼睛,將耳朵貼在瓶壁上,去聽那瓶子中心臟跳動的聲音。 這是我的心,在這裡,在這裡,獨自地跳著,即使離開了我,依然在跳著。 跳的很安靜。 秦淵聽著心跳之聲,覺得出奇的寧靜,那些滿腔的恨意,似乎也漸漸平緩下來,他恨什麼,恨圓明山,恨天界。 他本就是天界的人,卻是被貶下凡,不過是因為在王母的禦宴上打破了一個水晶瓶子,便是被貶謫到凡間,數世輪回,便是永在人世,最後一世給了自己修道的至純身體,是施舍嗎,可是自己笨就是天神,這樣的施舍到底是善良的公平還是什麼。秦淵眉頭一動。不是。 父母被師父所殺,便是因為這樣一個身體,是煉丹的容器,容器,自己的身體竟然是一具容器,而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情,終究逃不過的還是一個容器的命運,到底是真的公平嗎。不, 。不,這不是命!他不信。 秦淵將抱著的玻璃瓶子放下,又將那瓶子放進櫥櫃之中,關上櫃門。那一顆紅心又重歸於黑暗之中的跳動。 秦淵走到密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雙目閉上,似乎是有些不適應這裡的強光一般,他有些疲倦,有些疲倦,太快了,一切都有些快。 秦淵的眼睛輕輕合上,需要休息了,沒錯。 到底是什麼樣的恨才能讓一個人拋卻本性,拋卻自己的信仰,到底是什麼樣的恨才能讓一個人無所畏懼,隻想要將複仇的鮮血染紅世界。 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才能讓一個人要將紅心挖出,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才能讓一個人即便挖了心還這樣疲倦。 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恨,這問題隻有秦淵自己才能夠回答。 顏焉在山穀之中陪伴離歌,在那桃樹之畔還自己修建了一座茅草屋,白日裡便坐在離歌身邊,靠著桃花樹,聞著桃花的陣陣香氣,和離歌說這話,給離歌讀新出的詩集。 月夜裡還是坐在離歌身邊,看著皎潔的明月從樹上照到樹下,每一片桃花花瓣之上,都被月光鑲嵌上美麗的銀邊。 “你看,你身上都長出來草了,你怎麼還不醒來,你再不醒來,我就要生氣了。離歌,你還不醒來,你知道我多麼難過嗎。你就是賴賬,明知道我不會離開,便一直這樣睡著,賴定了我就不會離開。” “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真的離開了,你看樹上的桃花早就落儘了,現在都結出桃子了,這桃子很好吃,汁水很甜,你要是醒來,我就分給你吃,你要是還不醒來,我便就不給你吃了。” “離歌,你在下麵能夠看到天上的月亮嗎,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好,多美,真好看,不知道現在月宮上的嫦娥怎樣了,她一定很無聊。還不及我。有人說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可是嫦娥她卻一點也不後悔,不知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呢。你也是在天上呆過的,你可知道原因?” “離歌,你要是再不醒來,桃花就又要開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大概再過一段時間,沉晏就要來這裡了。便不是我們兩人在這裡了。你還不醒來嗎?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和沉晏一起離開,你信不信?” “你到底醒不醒來,你看到沒有,小履給我寫信說蘇卻的病已經治好了,他們已經動身回東京了。孟穀主讓他們離開,可是孟穀主身邊那灰衣服的女的偏偏不讓他們走,說是要拿著回汀草去才能夠讓他們走,可是不知道小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現在已經出發了。對了,那灰衣服的女子叫做陳屏,我猜她以前也是雲迷穀的病人,不知道現在的孟穀主是不是她兒子,這麼照顧關心孟穀主。對了,還有,那孟穀主長得也不錯,很清秀,很像,像,一棵竹子,清氣盎然,讓人看了便神清氣爽。” “離歌,沉晏應該要不了幾天就要來了,你還不醒來,你看,桃花已經開了許多了,這裡的花都已經盛開了,極美極美,現在走在哪裡都是花瓣紛飛,身上頭發上都是花瓣,你說漂亮不漂亮。說實話,我覺得並不比那回憶的木境中的風景差,你說,若是你以後醒來了,我們便在這裡住下好不好,隻有我們兩個人,誰也不容許來打擾我們,好不好?你的修為很深,你布下一個結界,這樣便沒人能夠進來。好不好?” “沉晏去年臨走的時候,想要帶我回去木境,帶我回到天上,我並沒有回去,因為我舍不得你。可是你為什麼還不醒來嗎,難道你就舍得我了嗎?我後來總是惹你生氣,逼你回答顏焉和畫兮你到底愛誰,現在想想,真的也挺傻,這問題有什麼重要,愛顏焉,我是顏焉,愛畫兮,她也不過就是我的開始,宛如一個是孩子,一個是大人,一個是過去,一個是曾經,不管怎樣,你愛的都是我。不過,離歌,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說的,你心中愛的隻有我,對於畫兮隻有姐弟之情,隻有感激之情。” “離歌,可惜你在下麵,嘗不到我做的菜,你要是來嘗一嘗,一定會驚訝的,很好吃,很好吃,你一直總說你的廚藝很好,可是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嘗過,你醒來就做給我嘗上一嘗好不好?” “我總以為我不像彆人一樣,而是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想要的東西,並不會因為得到或者得不到而改變想法,可是現在我才明白,我的心也不過是一個愛著一個人的普通的女子的心,很多事情當我失去之後我才明白,很多問題當我失去之後我才想通,你要不要醒來聽我講一講?” “今天有流星,你能不能夠看到,流星漂亮不漂亮,這流星雨很美,說實話,比你那次給我看的要美上一些,不過我還是喜歡你給我看的。現在我知道了,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給我看的是幻象,是流星雨的幻象,不過在我的回憶裡,它永遠都是很美的。你醒來,再讓我看一看,我來好好比較一下好不好?” “我昨晚夢見自己也在地下,不過你卻不在我身邊,那裡又黑,還有許多可怕的蟲子,我很害怕,你在下麵是不是也這樣感覺呢。你說你,為什麼非要將自己化在蘭花之上,我是妖,你便也要跟著我做妖嗎。若是你沒有將自己化在蘭花之上,也許現在便不需要一個人呆在土裡了。” “今天我去山坡那邊看時候,正是杏花煙雨,在那裡時候我恍惚間竟然以為自己到了江南,等你醒來,我一定帶你去看一看,這裡的風景真是好。你看你身上長著的那草都要開出花來了。真是的,還不醒來。你要是再不醒來,那這裡的花兒又要謝啦。” “你在下麵害怕不害怕,我知道你沒有死,你不過是睡著了,不過是睡著了,一場長長的覺,你有沒有做夢,如果做夢了的話醒來一定要告訴我。你知道嗎,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黃泉路上看到你,我們手牽手走過彼岸花開遍的黃泉,走到忘川麵前,孟婆站在奈何橋上麵對我們微笑,可是你卻並不理她,你看著忘川,和我說,我們一起跳下去好不好。我一說好,你便拉著我一同跳下去,可是這一跳,我卻從夢裡醒過來。其實我並不想要醒過來,我還想在夢裡,在夢裡看到你,被你牽著手。” “離歌,你還不醒來,我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瞌睡很是多,大概便是春困了。你看這樣的和風陽光,正是適合睡覺,若是你醒來,我們便一起在這桃樹之下睡著,等到醒過來,便是花瓣滿身,起身來,一身的草香,花香,你說多麼美,多麼的好的事情。你在土裡有什麼有趣的,又黑又難看,那裡有什麼好的,快醒過來,陪我一同睡覺吃飯吧。” “那紙鶴給我送來蔣瑟的信,說蘇卻已經到了東京,她說很謝謝我,可是很可惜卻沒有看到我,她也很喜歡小履,她覺得小履也很可愛。我就說嘛,小履也是很可愛的,不過還是不夠活潑,有些無聊。大概是在九曲池呆久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我以前是畫兮時候太過凝重了?” “對了小履說她又去了雲迷穀了,你說她又去雲迷穀做什麼呢,我給她寫信,她也不回複我,等你醒來我們可以一同去看他,也可以順便看看那位像竹子一樣的孟穀主。聽小履說他很刻苦認真,常常都是在看醫術,或是自己在思考,怪不得是神醫。” 沉晏回到山穀時候,顏焉正坐在桃樹之邊,靠著桃樹眼睛合上,呼吸細密,已經睡著了。花瓣落了顏焉一身,沉晏悄悄走近她。 沉晏席地坐在草坪之上,坐在草坪之上看著顏焉的睡顏,並不說話。 微風拂拂,桃花紛飛,兩人坐在桃花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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