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焉睜開眼睛,看到沉晏,也是小小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樣就來了,沒有聲音,就在自己身邊,摸了摸自己嘴角,不知道有沒有流口水。 顏焉看向沉晏道:“你來了。”語氣平淡,似乎是對著一個老友,這也無怪,兩人便如一對已經分手了的情人,已經再無瓜葛,但是曾經的過往都是銘刻在每個人心中難以忘懷的珍貴。 沉晏看向顏焉,點了點頭,回應這樣一句平淡了歡迎詞。向離歌的那一個小土堆看去,上麵已經覆蓋了一層青青的綠草,間雜的還有幾朵小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已經打開。 “你怎麼沒有清理一下這裡?”沉晏問向顏焉,她在這裡時日已久,為何沒有清理離歌身上這些土,任由其長著綠草鮮花。 “這樣又有什麼不好,我覺得很好,不必清理。”顏焉向後一仰,雙手疊放在腦後,靠在桃樹乾上。 這桃樹不知長了多少年,樹乾已是不知幾個碗口的大小了,顏焉這一靠,也是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沉晏愣了愣,道:“看起來也是並不難看。” 兩人沉默下去,顏焉接下一片落下的桃花花瓣,放在口中嚼著,那花瓣中帶著汁水的清香。 “你還要在這裡等嗎?” “嗯。” “我把千年回汀草帶來了。” “謝謝你。” “我去木境時候,告訴了朱羅,他說他恨想你,很想看看你,隻是可惜不能離開木境。” 顏焉聽到這句話,微有動容,朱羅在木境時候很是照顧她。 “還要你們花主說,抽空想要來看看你。” 沉晏所說的一切對於顏焉來說便如過往的煙雲,回首看去,看不見一絲痕跡,但是卻又在心中刻下了印象,忘不去。 “朱羅還在木境啊。”顏焉微笑道,眼神看向天空,回憶起曾經在木境的種種,木境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也是她曾經遇到沉晏的地方。那地方,有歡笑,也有不快樂,不過留下的更多還是快樂,因為流言蜚語多是起於木境之外,不知為何,木境中的人總是友善的,而外麵的神仙便沒有那樣好說話了。 沉晏看向顏焉有些期待,小心翼翼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到天上看看?” 顏焉將目光從那天空飄過的浮雲收起,又落在眼前的土堆之上,芳草萋萋,已是落滿了花瓣,還有一朵一朵的小野花,自己若是走了,離歌怎麼辦。 顏焉正要搖頭,沉晏卻道:“離歌在這裡躺著,到底何時醒來本就是個未知數,不如你寫一封信留在這裡,他自然會看到,木境是你的故鄉,你一點都不想念嗎?” 要說不想念怎麼可能,能不憶故鄉,出生,成長的地方,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每一朵花她都是熟悉的,就連吹過的每一縷清風,她都覺得是熟識的。 木境,那麼美,美得自己從未見過更美麗的花木。 顏焉看著那土堆,眉頭輕皺,正做著決定。 沉晏並不打擾,隻是默默坐在一邊看著顏焉,等著她能夠和自己一同到天上去。 顏焉再抬起頭來時,微笑道:“我回木境看看,然後馬上便回來。” 沉晏那寒冰一樣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喜悅的表情,看向顏焉的眼神裡都是無限溫柔的煙花,“那我們何時動身?” “現在吧。” 一片輕雲而起,兩個如詩如畫的人離開了了了凡塵。 沉晏陪著顏焉上到天上,守門的天兵天將雖不認識顏焉,但是看到沉晏還是並不多問,便也讓開了道路。 顏焉再次回到天上,隻覺恍然不知今夕何年,時間過的這樣快,自己兩世為人,如今又來到了這裡,向東邊看去,是一片燦爛的金色,那是太陽的地方。再向另一邊看去,黑沉沉一條銀色的大河點綴其間,便是銀河。不知道現在牛郎和織女怎樣了,記得以前織女織的雲霞極美,自己這麼多年在凡間看到的雲霞再也沒有那麼美了。 沉晏並沒有去牽顏焉的手,或者說是他想要牽卻又被顏焉躲開。 兩人一前一後,相距並不遠,沉晏領著顏焉走過一座座瓊樓玉宇,天上宮闕,踩過一片片流雲。 雲蒸霧罩,看一切都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那邊走過的似乎是一隊仙童,那邊走過的似乎是一隊仙女,而那邊走過的仿佛是赤腳大仙。顏焉並沒有去用妖術儘量看清這朦朧的仙界中到底是哪些人在來來回回,隻是順著自己的眼光看著,看得清便看得清,看不清便看不清。 與容和相對而過的時候,顏焉心中一驚,竟然遇到了她,顏焉扭頭看向沉晏,沉晏看到容和仍是麵無表情,並沒有絲毫表現出老相識的模樣。 一路走來,雖有人向兩人微笑,但是卻無一人問沉晏顏焉到底是何人,為何他將這樣一少女帶到天界。 “你又回來了。”容和看向沉晏,一雙眼睛,眼波盈盈,如秋水蕩漾,紅唇欲滴,發如墨染。顏焉看向容和,笑道:“你不認識我了嗎,容和?” 容和聽到顏焉說話,驚訝看向顏焉,“你是,你是?不可能!”她看著顏焉,雙目裡滿是不相信,即便顏焉容顏已變,不再是曾經畫兮模樣,但是聽著顏焉這幾句說話的語氣,她卻是一下子便猜到。 容和看向沉晏,一雙秋水般的大眼睛盈盈看著沉晏,顫抖著,等待沉晏的答案。 沉晏後退一步,與顏焉並肩而立,向容和道:“不錯。” 容和驚訝過後卻又是微微一笑道:“沒想到畫兮姐姐竟然變化這樣大,現在是,不知是什麼?” “我是妖。”顏焉並沒有任何對於妖這個詞彙的介意。 容和聽了臉色上雖是沒有變化,但是眼睛中流過的那一絲鄙夷,卻並沒有逃過顏焉的眼睛。 “畫兮姐姐好久不見。你近來可是過的好?”容和笑著走上前去,拉住顏焉的手。 顏焉不動聲色推開她,道:“我過的好還是不好與你無關。” 顏焉這句話卻是又讓容和一驚,這不是曾經的畫兮說的話,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怎樣陷害她,她都沒有說過這樣狠的話,這畫兮? 顏焉轉頭向沉晏道:“你們在此敘舊便可,我一人去木境就好。”直接便向前走去。 沉晏上前一步拉住顏焉袖子道:“我同你一起。”轉頭向容和冷冷道:“走了。” 容和呆呆看向沉晏和顏焉的背影,停在那一片冰涼的雲彩上,看著兩人,心也有些冷了。前段沉晏又重回天界,誰也沒有自己這樣高興,畫兮沒有回來,傳聞沉晏又再次下界尋找畫兮,還想天帝借了一件東西。昨天看到沉晏還是一人回來,本是以為他沒有找到畫兮,可是今日,畫兮竟然回來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是畫兮,長得一點都不同,而且這人並沒有畫兮從前好看。沉晏為什麼要和她一起。 想到這裡,容和臉上的神色竟是有些猙獰,她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又放緩和,輕輕道:“她是妖,是妖,離仙子還是相差了一些距離。” 可是,可是不管她是什麼,沉晏都是同她一起, 一起,是人是仙又有什麼區彆。 容和再看向顏焉和沉晏離開的方向,已是什麼也看不見,一切都被寥落的朦朧所遮蓋。 容和呆呆站在那裡,手中提著的那盞燈明滅著,閃爍著,看著這個愛而不得的女子,隻能歎一聲,也許這便是愛錯了人,卻又不肯放手的悲哀吧。 顏焉一路向木境走去時候,也不由回憶起曾經和容和的種種,容和本是在木境中與自己一同長大,可是後來到了王母身邊當侍女,後來又做了蟠桃園的仙子。她早已認識沉晏,自己卻是在她之後,她芳心暗許,可惜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沉晏和自己本就已經是好事多磨,再加上她在中間,她以前從不相信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容和會變成那般,可是一次次血淋淋的現實讓她不得不相信,不得不看清,容和早已不再是從前的容和,害自己,竟然還將沉晏也送到了天邊的煉獄。 不想也罷,過去便過去。其實想想,容和也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女子,自己愛著的那人偏偏不喜歡自己,容和的相貌在天界算是極好的,天界也不是隻有沉晏一名可觀的男神仙,單說那水神木溪便是對容和頗有意思,木溪也是上神之一,可是愛這東西誰又說的算呢,無論有怎樣的好在自己麵前,自己眼裡心中終究隻有那麼一個人,邊叫愛吧。 那自己為何現在麵對沉晏,卻已經沒有愛的感覺了呢。顏焉轉頭看向沉晏,與那時候的沉晏沒有任何區彆,可是時過境遷,自己不再是曾經的畫兮。 畫兮的曾經漸漸朦朧而去,又有一刀深深的刻痕劃在上麵,疼痛過,快樂過,顏焉轉頭看向前方的路,不知道回去時候離歌會不會醒過來。他醒過來不知能否看見自己留在那茅草屋中的書信。若是看不到怎麼辦,無妨,他一定會找自己的,即便他不找我,我也一定會去找他。 天上地下,碧落黃泉,終是不棄。 跨過木境與這天庭那一道深深的溝壑,還是沉晏叩響了木境的結界。打開結界的竟然是花主桐桑,她看到顏焉愣了愣,接著卻又是泛著眼淚地微笑,一把便將結界外的顏焉拉進木境之中,道:“畫兮,你回複了記憶還不回來看我們,真是沒有良心啊。” 顏焉聽她說話,不禁有些慚愧,自己恢複畫兮的記憶已是過了許久,卻是一直沒有回來木境。至於為何沒有回來,顏焉知道,開始是不願意,不敢麵對畫兮的過去,而後來,則是太過於沉浸在離歌身邊,沒有想過要回到木境。當然一直沒有回來也有沉晏的原因。 沉晏緩步走進木境,木境的結界重又關上。 “我一直有些事情,沒來得及過來。其實我很是想念你們。” 桐桑放開抱著顏焉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原來在天界時候後來因為沉晏的事情受了很多委屈,不過不管怎樣,我們木境的人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容和那個小白眼狼,真是白白養她了。” 顏焉微笑向花主道:“過去便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怪容和。” “怎麼能夠不怪她,若不是她那時候那樣說話,你怎麼會跳下誅仙台,要不是她支開我們,我們又怎麼會允許你有空跳下誅仙台。容和太也不是東西,白眼狼,後來天界的那些聚會,我看到她也全然當做沒有看到她,我還命令了咱們木境的人全都不可理她,她開始時候和我們打招呼,我們那副樣子,她那臉色,哈哈,真像是放了屁的臉,難看啊。後來她就再也不和我們打招呼了,可惜,可惜。不過我們有時候要是到天界去遇上她,還是偶爾會捉弄她。容和這白眼狼。呸。呸呸呸。不說她,真是晦氣。”桐桑向一邊啐道。桐桑長相極美,若是不說話便是一副溫柔沉靜的模樣,可是一旦說話便就變了,木境的花主桐桑一直是天界美人排行榜上的前幾名,可是卻又一直無人問津,便是因為桐桑的性子實在是不合天界。 顏焉笑道:“花主,你還是這樣,真是一點也沒變啊。”又環顧周圍景象,一切還像曾經一樣,木境千年如一日,生活雖是沒有變化,卻又有著自己的平穩安樂,掌管著四時花序,她畫兮也不過是在木境中就那樣安寧快樂自足地活著,可是終是一場相見,便誤了終身。 若是人生便隻如初見,那樣一大片潔白的荼蘼在風中搖曳,自己站在這一端,沉晏站在那一端,而後擦肩而過,沒有後續,也許過程和結果都會快樂許多。可惜很多事情都是事與願違,想來也是若是萬事如意,那又怎麼還會有命運這個詞語。 命,運,抓不住,擋不住,隻能等著命來命去,運來運去。上上下下,回環往複,走著隻有開始,而不知道終點的階梯,不知道拐角在哪裡,不知道哪一個窗口的窗外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風景。 桐桑看著顏焉,拍拍她肩膀笑道:“我能有什麼變化,不過你變化太大,真是這副麵貌都變了,畫兮,你想不想要變回原來模樣,讓沉晏去向老君求上一求,讓他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恢複?” 顏焉笑著搖頭道:“我現在這樣挺好,不必再變了,這樣都過了千年了,再變了我還真是適應不了。” 桐桑看看顏焉笑笑,看向沉晏笑笑,道:“這下好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兩個這次算是團聚了,記得請我喝喜酒啊。沉晏,你一定不能小氣,天帝最喜歡你,你一定要向天帝要到那罐奇花釀,我可是垂涎好久了。” 沉晏淡淡一笑,道:“若是顏焉願意和我在一起,我求十壇奇花釀,得罪天帝也要給你求來。” “顏焉?”桐桑對於這個名字很是陌生。 顏焉向這位舊日的花主解釋道:“我跳下誅仙台後,本是魂魄消散,但是最後還有著半縷精魄附在了一株荼蘼身上,我便是做了荼蘼花妖,便叫做顏焉,我也是最近方才恢複畫兮的回憶的。沉晏叫我顏焉便是因為我現在叫做顏焉。” 桐桑抬手撓撓頭,看向顏焉有些疑惑,道:“顏焉,這名字,沒有畫兮好聽,我還是喜歡叫你畫兮。” 顏焉笑道:“你想要怎麼叫都可以。” 朱羅顫巍巍走過來,還未走近顏焉,便也是愣住了,但是呆了一呆,便也又走過來,還未出口,顏焉便已經看到朱羅,奔過去,叫道:“朱羅爺爺。” 畫兮從有記憶時候便是朱羅在她身邊,朱羅年齡極大,隻是沒有慧根,雖是修為不高,但是卻也受人尊敬。木境中看得不是人的修為仙階,而隻是這人是否受歡迎。而朱羅便是極受歡迎。 顏焉看著朱羅道:“朱羅爺爺,你的胡子又多了些了。” 朱羅看著顏焉笑道:“畫兮,你現在沒有以前好看了啊。” 顏焉摸著臉微笑道:“不過也還可以了,算不上難看對不對,要那麼好看又沒有什麼用,朱羅爺爺你長得不好看我也一樣喜歡你,是也不是?” 朱羅笑哈哈點頭道:“我可是不期望著你畫兮能夠喜歡我這老頭子,你這次回來天界,什麼時候再辦你那上次還買辦的婚禮,我可是等得心都焦了。” 顏焉聽著這個問題,有些糾結,真是不好回答,隻是答道:“這個不著急,很多事情,我再細細講給你們聽。” 木境中的人聽說畫兮回來,也是一個接著一個來到這結界大門之邊。 看著顏焉,這些人都有些驚訝的陌生,顏焉自己走上前去,一一打招呼,這些都是熟識的人,隻有少數,新出生的自己並不認識罷了。 沉晏在一旁看著顏焉,默不作聲。 桐桑已經看出一些不對勁,低聲向沉晏問道:“畫兮她怎麼了?為什麼不願意和你再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