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不會知道當一個人站在你麵前時候,那衣衫上的塵土到底來自何方,你永遠不知道當一朵花盛開的時候,它遇到過多少滴露水和雨水。 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當一個人愛上你的過程,和自己不再去愛一個人的過程,他們都是一個長長的過程,長而又默默地,沒有聲息的,悄然不覺得,隻到了某一刻,便覺得自己是真的愛上了或者是真的不愛上了。要說這過程是為何漸變,那麼便是如走過一條路時候,那些一粒粒的塵土飛揚,到底那些沾到了身上,便是如花開時候,到底是哪一滴露珠凝結在碧綠的嫩葉之上。 木境是一個安穩而平樂的小世界,在這個小世界裡,沒有那麼多的嫉妒,沒有那麼多的仇恨,隻有愛,無儘的愛與和善。 木境美得不像是能夠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顏焉向曾經相識的人一個個擁抱,眼淚早已溢滿眼眶。這些曾經,又怎能忘記。 桐桑看向沉晏的眼神仍是狐疑,疑惑兩人現在到底是何情況。 沉晏明她意思隻是答道:“她不再是畫兮,而是顏焉。” 這一句話便是點明了重點,但是桐桑對於這些事情都是完全不解,即便是這樣的一句話也仍是不解。看向沉晏問道:“那又如何,不過一個名字而已。” 沉晏哀沉的臉如落滿灰塵的綢緞,縱然華美,卻失卻了那本該驕傲得意的光澤。“不是一個簡單的名字,她不是畫兮,而是顏焉,便是一個新的人,也有了新的愛人。” 聽了這話,桐桑和朱羅都是一驚,齊聲問道:“什麼?是誰?” 沉晏轉頭看向正和舊日朋友相擁的顏焉,輕輕歎道:“離歌。” 桐桑一拍大腿道:“竟然是他,這小狐狸原來沒有成功,這次竟然撬了牆角。怎麼回事?” 沉晏麵上有些為難,這麼許多事情,如此複雜,他又怎能一句話解釋的清楚。 桐桑卻是已經腦子一轉彎,問道:“是不是你在凡間修補魂魄時候,那離歌捷足先登?” 沉晏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桐桑又是一拍大腿道:“真是個小狐狸。這小狐狸便宜他了。” 朱羅看向沉晏有些惋惜,沒有想到這樣一段姻緣時隔數千年,兩人又重新相聚,卻是不能再續前緣。 顏焉此時又重新走回到三人身邊,臉上帶著驚訝的笑容,向桐桑叫道:“花主,你要大婚了是嗎,怎麼都沒有說一聲,是誰,是誰?”沒有想到這麼久沒有來木境,花主桐桑竟然找到了意中人,這位一直盤踞在天界美人榜上的老仙子終於要出嫁了。作為桐桑的部下,也作為桐桑的朋友,顏焉是真心為桐桑感到高興。 桐桑一拍腦袋道:“忘記了。你不是剛來嗎,還沒有來得及說。便是天帝的四太子。” “什麼,是他?”顏焉驚道,怎麼可能,天界四太子她是見過的,也說過幾句話,那四太子木訥地簡直不像是天界的人,總是板著一張臉。他和桐桑,真是意料不到! 桐桑拍顏焉肩膀笑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不過是我要成親了,而成親的人恰好是他罷了,你乾嘛這麼驚訝,是驚訝我竟然還能嫁出去嗎?” 顏焉擺手道:“當然不是,隻是,隻是,隻是覺得四太子的性子和你不是很符。” 桐桑哈哈大笑道:“你又不認識他,又怎麼知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都這麼多年獨守空閨了,自然不怕再耽誤,這一次大婚,當然是想好的。” 顏焉點頭道:“聽說四太子對你很好,我便也不擔心,以你的性子,也一定不會吃虧。不過你們成婚之後,還回不回回到木境?” 桐桑道:“你想的真是深遠,這一點我也和他討論過,他是天界的四太子,若是讓他入贅到我們木境,他父皇也是不願意,而我呢又不願意離開木境。所以便是商量的是在他的行宮住半年,在木境住半年,這就是哪裡都好啦。” 顏焉看著桐桑一臉的笑意,祝福道:“這樣也好,你們什麼時候成婚,我到時候一定要送上一份大禮。” 桐桑抱住顏焉,在她麵頰上一親道:“你送的我都喜歡,不過我可是快要成婚了,便是十日後,你記得一定要來啊,這十日可要好好準備準備哦。” 顏焉笑道:“當然當然。” 桐桑接著笑道:“畫兮,你留在木境吃飯可好?” 顏焉有些為難,在木境吃飯自然是不算什麼,但是天界的時間和凡間的時間實在是相距甚遠,這一頓飯時間,也許離歌便會醒來。 桐桑拉住顏焉撒嬌道:“畫兮,你可千萬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的眼淚可都是要將木境淹的不見土隻見水的,你怎麼忍心呢,對不對。還有,你要是偏偏一定要走,那我就再也不許你回來木境,我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了。畫兮,你可不要這麼狠心,我們都這麼多年沒見了,大家聚在一起吃個飯可好。” 旁邊那些舊識也紛紛向前道:“畫兮,留在吃個飯再走吧。” 有一個小東西跑到顏焉腳下抱住顏焉的腿,道:“畫兮姐姐,你可不能走,要留在木境吃飯。”說話奶聲奶氣,甚是可愛。顏焉低聲摟起他,問道:“你是誰啊?” 那小東西張開嘴笑著答道:“我是小白。” 顏焉聽著這名字不禁一笑,小白,這名字可愛有趣。 顏焉麵對著桐桑這樣的攻勢,還有周圍人的挽留,抱著小白隻得點了點頭。 桐桑一把又抱住顏焉道:“太好了,畫兮這才像畫兮嘛,若是你真的走了,我可是再也不認你這朋友了,不然就是太不像畫兮了。” 顏焉抱著的那小東西被桐桑這一擠,叫痛呼道:“啊,桐桑姐姐,你快鬆開,快鬆開啊,我快,快,喘不過,氣,氣了,啊啊啊。” 桐桑麵前波濤洶湧,這一抱,自然是將小白給擠的甚是難受。 桐桑向後退了一步,低頭想顏焉懷中的小白笑道:“我這是給你福利,不要白不要,看你長大以後後悔不後悔。” 小白年紀尚幼,聽不懂桐桑所說,隻是叫道:“才不會後悔,有什麼好後悔的。” 桐桑雙手放在嘴邊,向小白做了一個鬼臉,又重新直起身子來,向顏焉笑道:“這一隻小白蘿卜也是新近長出來沒有多久,很是調皮。” 顏焉將小白舉起來笑道:“原來你是白蘿卜,怪不得叫小白啊。” 小白伸著胳膊叫道:“我是可愛的白蘿卜,本來該叫可愛白的,隻是他們非要叫我小白,說是方便。”一張小嘴也是撅起來。 一個紮著兩個小髻的小童走過來,先向小白道:“那是因為我就是最可愛的,你還不夠可愛。誰叫你比我晚出來。”接著向顏焉道:“你便是荼蘼仙子畫兮嗎,我聽朱羅爺爺講過你的故事。” 顏焉放下小白,蹲下身子與那小童蹲的平齊,向那小童道:“我以前也是經常聽朱羅爺爺講故事。你今年幾歲了?” 小童看向小白,眼神驕傲,向顏焉回答道:“我今年已經二百一十七歲了。” 小白並不氣餒,爭著道:“我也一百多歲了。我一百零六歲了。” 小童拉著小白向小白道:“你還是比我小。” 小白掙脫開小童跑到朱羅旁邊,向朱羅道:“爺爺。”語氣極為委屈。眾人都是大笑。小白看見大家大笑,也是大笑,他年紀雖小,這樣做卻也是逗大家笑,心智已是喜歡逗人發笑了。 木境之中其樂融融,在一片大草地上便擺出了一張大桌子來,全部都是上好的美酒佳肴,顏焉這一次回來,木境中人都是高興。所以既然一處吃飯,又怎能不大家聚在一處好好把酒言歡。 所有人都聚在同一處,這大 ,這大桌子也可以說是木境的特色,這大桌子麵積極大,圍坐一百個人不成問題,每逢重要時候,木境便會將這大桌子弄出來,大家都坐在一處,把酒言歡。 顏焉坐在桐桑和沉晏之間,膝蓋上則是坐著那小白。 這一場酒宴結尾時候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眾人都是酒酣耳熱,每人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顏焉臨走時候,所有人都和顏焉一一作彆,桐桑更是抱住顏焉,道:“十天以後,我的婚禮你可一定要來,你若是不來,我便詛咒你。” 顏焉笑著點頭道:“我當然要來,你若是不要我來的話,我還要詛咒你呢。” 離開木境之後,顏焉仍是笑著和沉晏同路,雖是這樣久沒有來到木境,可是木境卻是同曾經一樣,這麼多年來,她在木境,在天界,在凡間,在妖界,在冥界可以說都是呆過一段時間,要說最好,其實還是木境。當然佛界也沒有去過,其中情景並不知道,無從比較。但是想到佛界中人出現的形象,顏焉就隻覺得對於佛界並沒有什麼興趣。還是木境好,隻是離歌到木境去和自己相守並無可能,隻能夠常常回去看看了。不知離歌醒來沒有。 臨下界時候,沉晏伸手拉住顏焉衣袖,神色沉痛,悠悠道:“你就是不願意再天上陪我嗎?” 顏焉伸出手來在沉晏的手上輕輕一握,走上前去,抱住沉晏,道:“我們之間經曆了很多,也過去了很久,過去對我來說已經掩埋,況且你永遠都是上神沉晏,神將沉晏,在你身邊我太累,太累。這麼久,這麼久,我已經忘記了愛你的感覺,抱歉。” 沉晏也抱住顏焉,將頭放在她的額頭上,“不,你不要和我說抱歉,顏焉,是我一直都常常忽略你的感受,其實曾經,我們都不夠快樂。你若是不喜歡天界,我不做將軍了,也不做上神了,我陪你到凡間好不好?” 顏焉抬頭看向沉晏的眼睛,沉晏的眼睛裡有期盼,有懇求,這樣的沉晏自己從未見過,他沒有過這樣的模樣,即便溫柔也是比較起平日的冰冷所多出的那麼一些溫柔。 “不,那時候你沒有選擇過,便是已經過去了。而且若是讓你陪我一同在凡間,你也是不快樂的,你喜歡的便是做將軍的感覺。離歌不知道醒來沒有,我要回去陪他了。”顏焉推開沉晏。看向沉晏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繾綣,沒有絲毫留戀。 踏在一朵浮雲之上,緩緩飄落。 沉晏站在原地看著顏焉,直到雲層遮蓋了顏焉的身影,他也沒有離去。 一邊的容和看著沉晏,久久。 看著彆人的人也在被彆人看著,這世間很多事情便是這樣一個無儘的循環,如若是恰好能夠構成一個看著的人也正是看著自己,那麼便是一個圓滿的圓了。 桃樹已是結出了果實,顏焉摘下一個大桃子,坐在桃樹之下,看著那一叢芳草,輕聲道:“你還未醒來,我都離開這麼久,你都還不醒來,離歌,你真是讓人等的心焦。我回來時候看到許多地方都已是冰水叮咚,很是好聽,若是你醒來,我們便一起去聽。” 溫泉冒出絲絲的熱氣,顏焉並沒有脫去衣服,直接跳下溫泉,仰臥在溫泉之中,透過那有著熱氣的水麵,看著天上飄過的浮雲朵朵,熱氣和水麵的遮掩讓浮雲很是模糊,可也正是這模糊也多出了幾分氤氳的美。 顏焉浮出水麵,深吸一口氣,四肢放鬆下來,靠在溫泉池水邊,雙目輕輕合上。回到木境又下來,這樣一場折騰卻是有些累了。 這溫泉中的水溫合適,四時季節,無論何時,都是極為舒適,顏焉常常在這裡泡著,有時候趴在池邊看著旁邊的風景,有時候便直接在池水中睡著了,不過因為不知道沉晏何時會來,所以從不敢脫去衣服來泡。 顏焉睡在微風之中,微風將她的秀發輕輕拂動。散發出淡淡的荼蘼香氣,天漸漸暗下來,果真是暗香浮動夜黃昏了。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覆蓋在自己身上,有輕輕的吻落在自己身上,顏焉一驚從睡眠中醒來,卻是什麼也未曾看見,站起身來,回頭向桃樹旁的土堆看去,草花共生,還是原來模樣,剛剛是誰,難道是夢嗎,居然會夢到離歌這樣,顏焉忽然想到曾經在衡山時候看到的童寧和安至微,本就是被溫泉水泡的發紅的臉更是紅了。 顏焉從溫泉裡走出來,被風一吹,覺得有些寒涼,將衣服運功吹乾,方才向茅草屋走去,可是方才走近,便問道一陣誘人的香氣,極香的香氣,聞了便食指大動。顏焉聞著這氣味,一方麵沉醉,一方麵又極為驚訝好奇,難道說沉晏和自己一同下來了。 顏焉走進茅草屋中,看著滿桌的菜肴,心中驚訝,雖是香氣誘人,但是卻不敢去吃,又走出茅草屋。 月光皎潔,如清水一般灑在人間。 顏焉走出茅草屋,看著對麵的情景,並沒有大叫,但是臉上的笑意已是浮出來,溢出來。 離歌一身紅衣,月光之下,上麵精繡著暗紅的花朵,花朵在月光下綻放地轟轟烈烈。看著顏焉微笑,緩步向顏焉走來。 顏焉看著離歌,不禁回憶起初見他的情形。 緩步走來,真是宛如一朵豔冶之花,眉目如畫,鬢若刀裁,墨發似水,當真是妖孽。 近我眼前,我都要被這妖孽恍了心神。 “你是什麼,我便是什麼啊,小姑娘。” 他嗬出的氣息微微冷意,卻芬芳如蘭,似山野般清靈難測,又似春花般熱鬨馥鬱,複雜糾結。 呼吸之間儘是蘭香。 他的美是凜冽的。 刀鋒一樣淩厲而觸目驚心。 美的近似於絕望的希望,微弱的像是要和世界同歸於儘一般。 落紅滿地人不傷,花落驚心似斷腸。 離歌一把將顏焉抱進懷中,濃烈的蘭花香氣包圍了顏焉,顏焉呼吸著這蘭花的清香,感動的竟是要落下淚來。 離歌輕聲道:“怎麼哭了,不高興嗎?” 纖長的十指抬起,溫柔拂去顏焉眼角的淚滴。 “我太高興了。” 離歌笑道:“我以後一定不讓你再這樣等我了。” 離歌牽住顏焉的手走進茅草屋中,長袖一揮,滿室光華,桌上兩盞紅燭被點燃,溫暖的橘色燭光照亮滿屋,每個人的影子都溫暖了起來。紅燭上繞著龍鳳呈祥和牡丹枝蔓,如富貴人家成親時候洞房裡的花燭。 離歌牽著顏焉一同坐下,夾起一個筍尖,喂到顏焉口中,道:“你不是讓我醒來便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嗎,來嘗嘗看如何?” 原來自己所說的每句話,他都能夠聽到。 顏焉自己拿起筷子,一手翹起大拇指道:“味道非常好。我吃過最好吃的菜。” “沒有騙我?” “當然沒有。” “這是什麼菜?” “霸王彆姬。” “不該做這道菜,不吉利。” “這是什麼菜?” “美人肝。” “這名字不好,真疼。” “這是什麼菜?” “出水芙蓉。” “這個名字還不錯。” “這個呢?” “巫山雲雨。” “這,真是胡起名字。” 離歌一把抱住顏焉,“怎麼能夠說是胡起名字呢。” 燭光和月光交雜在一起,微風拂過,窗外的樹葉颯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