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庶靈意識到自己該說什麼,他正欲開口,童曉馨也將是要說話,兩人一見對方張嘴又同時收氣。“噗!”不知是誰先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很好,這兩年一直留在明州,父親說外麵很亂,最好哪都不要去。”青年男子的心思很好猜,童曉馨大致知道林庶靈要說什麼,這個呆子幾乎每次見麵都隻會這句,她今日算是鼓起勇氣,搶先了一步。“該你了,這兩年你過得怎麼樣?”“很好,像令尊說得外麵很亂,我一直留在老家,哪都沒去,隻有兩個月前出了趟門。”兩個月前發生了什麼,明州上下人人皆知。“你父母的事,我很遺憾,令人惋惜,請你節哀。”童曉馨神色黯淡,轉過話題,試探問道:“今後有什麼打算?”“事情都過去了,現在隻想早日完成先生的功課,然後回到老家安心守著他們。”“還是出去走走的好,彆老窩在一個地方,人會變悶的,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林庶靈笑道:“你方才說外麵很亂,怎麼又要我出去走走?”“總不能一直亂下去,待新政府穩定局勢,遲早要太平。”“也是,沒有一直大亂的天下,待局勢安穩,我會四處走走,領略大好河山。”“能往北走嗎?我是說燕京城為舊朝古都,城內名勝古跡無數,你要領略大好河山,第一站不如去那兒?”童曉馨臉早已通紅,連粉嫩的脖頸都帶上一絲紅潮。林庶靈點頭道:“好的,等有機會,一直去京城看看。”“不要有機會,最好馬上動身,我......我怕你去晚了那些皇宮親王府都要被拆了。”姑娘家說不出太過露骨的話,隻好點到位止。“有人在喊我,我得先走了。”她往遠處張望一眼,腳踩蓮步匆忙離去,留下一地梨花散落,看得林庶靈愣愣出神。林庶靈在花園逗留片刻,待他回到學堂時,眾人已打掃完畢。寬闊的書齋內擺放了數十張桌椅,顯得有些擁擠,座次依舊還是遵從兩年前的順序,學員各自入座,談笑間仿佛時間回到兩年前。這時範先生如往日一樣穿著藍色長馬褂步入書齋,院助童曉馨高喊起立,所有學員站起向先生躬身行禮,先生問禮,師生互相問候。林庶靈跟在大夥起立,恍惚間,自己真的回到兩年前,王朝那則錯誤的指令沒有頒布,各地學堂照常講學,爺爺身體依舊健朗,父母正在前線不日將凱旋回家。“禮畢,坐下!”一聲坐下,將林庶靈的思緒拉回到現實,範先生的馬褂是兩年前那件,上麵有一道墨痕,是他不小心甩筆時撒上去,然而身邊的華新民已經換上白色的西洋裝,前麵的夏戈挺,他的左袖無力垂落。 時間過去,一切再也無法重來。林庶靈一甩腦袋,暗暗搖頭苦笑:自己時常將‘都過去了’一言掛在嘴邊安慰他人,沒想到真正放不下過去的還是自己。範先生望著滿滿一屋子學生,心中感慨萬千。明州另外幾所學堂前兩日悉數開門講學,幾位先生一進書齋看著空出的座位,心生寂寥。聽說城北的明理學堂,有一半學生沒能從北方回來,一屋子人少了一半空****的,這讓那位先生如何有心思講學。範先生心感慶幸,他的學生一個不少,全都靜靜坐著,聚精會神等他講學。“一彆兩年,餘再見到諸位安安穩穩就坐,何等的慶幸,上蒼憐憫呐!”他收起雜念,開始一天的功課。“你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你們,有些學生的才華學識早超過我這個做先生的,你們中有人留過洋,踏出國門,睜開雙眼看清了大千世界;也有人南下去了穗城,北上去了鬆江,那裡日新月異,東西洋彙聚一城。當下新政府上台,世界潮流浩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這是新思潮廣泛傳播的勝利。那些開了眼界的同學千萬不能吝嗇,將你們的所見所聞所想分享給其他沒有出遠門的同學。”“我們先請華新民同學上台,來給大家講講他在亞美利加的見聞。”有學生留洋是好事,範先生卻心有疑慮,他擔心麾下兩位留過洋的學生在外麵學到不該接觸的東西。這第一課,名義上是請學生講述西洋見聞,實際上是考核,測驗學生是否學夷技以致用,而非一味盲從,淪為洋奴。正當華新民整理完畢衣帽,將要上台時,底下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先生,舊朝數日前被新政府取代,第一課不該給我們講講格沁朝廷的興衰滅亡嗎?”林庶靈回頭望去,說話那人名叫趙曙,明州本城人士,為人循規蹈矩,攻讀西學卻排斥新思潮,平日功課表現一般。這時候提出異議,也合情合理,趙曙本就是個守舊之人,曾多次表明要為朝廷效力的意願,鏟除奸臣,力挽狂瀾,當一個武侯似的人物。“都過去了,是非功過自當由後人評說,現在還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候。”範先生搖手道。趙曙沒有善罷甘休,眯斜著眼說道:“難道在先生心中已經全麵肯定新上台的北周政府,洪大元帥不聲不響篡位成功,還得到天下文人的認同?”範先生則一臉和顏悅色,“是非功過自當由後人評說,洪元帥是篡位叛逆還是國士無雙,真假善惡,非一時可下定論。”“哼,無君無父的逆賊小人,偌大的格沁朝廷竟然亡在一個大字不識的丘八手上。”趙曙哼聲慪氣,言語間對洪袁亮怨念極深。“趙學員,請你不要擾亂秩序,哪怕在前朝打斷他人言談依舊是無禮行徑,為君子所不齒,我這一弱女子都知道的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院助童曉馨恰當好處的站了出來,她這番話立刻得到其他人的讚同。“就是,你趙曙一心向為格沁人賣命又不是沒辦法,格沁朝亡了,格沁人卻沒死絕,你現在去關外照樣可以當格沁人的狗腿子!”趙曙當即拍案而起,怒喝道:“魏侯城,你罵誰是狗腿子!”“放著好好的周人不當,非要給格沁人當狗,就這樣的人還不配叫狗腿子,活脫脫是條雜種野犬!”魏侯城毫不示弱,也跟著學樣一拍桌子,腳踩在椅子,指著趙曙鼻子罵道。“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範先生忍無可忍,一杆戒尺砸在桌上,一下子鎮住了趙,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