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讓你下山回家探親,你竟然做出此等惡事來。”這位出現在堂中的尼姑,正是之前九兒曾經提到過的,帶嶽凝珂居住在武陵山的一位隱士高人,蓮舟師太。從她踏入嶽府出現在堂前眾人起,秦玉的注意力就很難從這人身上移開了。原因很簡單,這個蓮舟師太一出現他就能感覺的到,這人深不可測。這位蓮舟師太穿著一身素長雲紋僧袍,手中念珠不離,白僧帽下的麵孔已經能看出上了年紀,眉目瘦削冷峻,每道皺紋間威嚴自露。此時在場的不止是嶽凝珂,還有九兒,在看到蓮舟師太到來後,嶽凝珂“嘖”地一聲,卻不做辯駁,隻偏過頭氣道:“做就是做了,有什麼好說的。”“珂兒!師傅親臨,怎麼一點悔改之心都……咳咳,咳咳……”嶽守年本來經過一夜調理胸中鬱氣舒緩了不少,現在又被氣得拍榻急罵,又開始喘起來。蓮舟師太麵向嶽守年時,麵容中怒眉稍斂,寬慰道:“嶽將軍請放寬心,此次是我教徒不嚴,這一回我定當把她帶回武陵山嚴加管教,不徹底洗滌戾氣,絕不讓她出山。”然後說完再看向嶽凝珂,語氣又頓時嚴厲了三分:“珂兒,你此番闖了天大的禍事,按照門規,該當把你帶回去禁閉,讓你洗心革麵,徹底洗去戾氣。”嶽凝珂葉眉倒豎,欲要爭辯什麼,蓮舟師太的手卻拂得更快,甚至於沒人看清她是怎麼閃到嶽凝珂身後的,僧袖中掌緣處已經在她腦後輕掠而過。曾經一個人輕鬆擊殺南宮傲的嶽凝珂,此時一身巨力在這一拂之下竟是半點都使不出來,正在發作邊緣的神情煙消雲散,兩眼一閉,身子就此軟倒了下來。一出手就製服了嶽凝珂,這一回即使是秦玉也完全捕捉不到這個師太的出手軌跡,隻能暗自驚歎於對方的修為確實深不可測。輕鬆擊倒了嶽凝珂,蓮舟師太又彎腰將她身子攔腰單手扛起,對著嶽守年:“嶽將軍,珂兒此番惹事重大,事關性命需要回山清修,原先書信中所言的夫婿一事恐怕難以顧及了。”嶽守年此刻也滿臉愁苦,緩過來氣後也隻能在榻上哀歎:“唉,我本以為珂兒至多隻是有些頑劣,沒想到,她竟然能做出此等……”“師太,您乃深山高士,珂兒能否恢複往常,嶽某無以為計,眼下也隻好拜托你了。”嶽守年帶著些許頹喪,但還是深深朝著蓮舟師太合掌一拜。秦玉自始至終都站在一邊旁觀,這個蓮舟師太一眼望過去確實氣質高潔冷冽,猶如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宗師,但直覺又告訴他,這份感覺裡隱隱有著一絲絲不知道從哪裡透出來的不和諧感。蓮舟師太抱著暈過去的嶽凝珂,稍微寒暄了幾句後,就拜彆了嶽守年準備離開,嶽守年為表禮儀,自然讓在場的秦玉相送出府。 而就在走出了嶽守年所在房間,蓮舟師太那一雙帶著淡淡皺紋的平靜雙眼,也眼神往側微移,院中正巧九兒也趕來了這裡,她是感覺到了蓮舟師太的氣而來的。還不等九兒問暈過去的嶽凝珂是怎麼回事,蓮舟師太在看到九兒奔來的那一刹那,兩道細長的蒼眉緊作一團,她那如冷湖一般的神情上終於出現了起伏足夠明顯的情緒。秦玉看著她瞬間臉色森然,如臨冰淵,這是剛剛麵對嶽凝珂時都沒有的神情變化。“九兒,你……殺了人?”蓮舟師太冷冷問了一句。這一問,九兒身軀也驀地輕輕一顫,怔在了當場。蓮舟師太眼角處餘光如劍,瞧見了她那一頭烏黑亂發鬢間夾雜著幾縷白發,當下便已了然,她身形比秦玉反應的更快,眼神未動,已經閃到了九兒身後,拿住了九兒的一隻手腕。身上還抱著一個人,行動居然依舊能如此迅速……蓮舟師太拿著九兒的手腕,轉瞬後那略顯蒼老的瘦削臉上,冷峻的皺紋被一層清晰可見的震驚破壞了形跡。“你的天鎖……被解了?被誰解的!?”九兒雖然往常對這蓮舟師太並不是太怕,但被這猝然一吼,還是因為被問中了心事露了一絲怯意,眸中熒光一轉,恰好看向了秦玉的方向。蓮舟師太這時才順著目光,看向了這個送行而來,嶽家書信裡提到的嶽凝珂的夫婿。是他???兩道如有實質的寒光射向秦玉:“是你把九兒的天鎖給解開的?”秦玉知道,在這種人物麵前否認沒有意義,於是坦然承認道:“是晚輩解的,可能力微弱,用儘全力也隻解得三道。”“三道……沒想到你這珂兒的夫婿,也不像是家書裡說的一無是處。”蓮舟師太皺紋輕布的雙眼神光微綻,周身登時靈氣擴散成一片包裹幾人在內的白色領域,嶽家宅內,一道光球衝天而起。秦玉再落地時,已在蒼雲城的二三百裡外,蓮舟師太一口氣將幾人送到了一處幽靜山穀裡,這裡四下無人正好適合談話。剛一落地,九兒還正待說話,蓮舟師太身形快逾龍蛇鬼魅,這一下似乎極重,即使強如九兒,措手不及之下,也抵不住那腹部陡然而至的一擊貼掌,兩眼翻白暈了過去。看著兩女都倒地,蓮舟師太才淡淡輕道:“你知道她體內的天鎖一共有多少道嗎?”秦玉搖搖頭:“晚輩修為有限,無法儘數探查,隻知道九兒體內似乎有這種禁錮修為的鎖,造成她頭疼之症發作,就想著以曾經學過的一些醫術能不能稍微幫她減緩幾分痛苦……”“胡鬨!”蓮舟師太厲色嗬斥道:“九兒這孩子身懷前緣難測,體內既有天鎖,必定大有緣由,你連她為什麼會身中天鎖都不知道,就敢運用所學私解天鎖,萬一中途生變,後果你能承擔得了嗎?”秦玉默然,他知道九兒解開三道天鎖後的異變。僧袍一拂,蓮舟師太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而是繼續道:“好了,事已至此,我會帶她們兩人會武陵山,你雖是夫婿,但也就送到這裡為止,接下來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喂……”還不等秦玉回話,蓮舟師太就一如剛才,身化一道白色光球,帶著嶽凝珂和九兒化作了衝天而起的流星,倏忽間遠走不見。他正有一堆的問題剛想問,這老尼姑人就走了。這種飛行的術法遁速極快,秦玉望了一眼之後就斷定,嶽凝珂的這個師傅,論修為層次根本就不是眼下的自己能抵抗的。如果論速度,恐怕也隻有前幾天看見的那個叫葉靈的神秘女子能與之相比。而且這個什麼師太,以秦玉的閱曆,在目睹了她因九兒的天鎖產生的反應後,更加覺得這師太定然有所隱瞞,就算九兒的天鎖不是她設下的,定然也知道一些內情。她帶走嶽凝珂,也不知道這一去這丫頭是不是真的會洗心革麵……蓮舟師太飛走的地方,一道銀色太極圖形的令牌落在了地上,底下還壓著一張箋條,是對方臨走時留下來的。秦玉彎下腰撿起來看,隨即無奈一笑。上頭寫的很簡單,她帶著兩個女的回了武陵山,如果有人問起,儘可以推給武陵山,由她這個師傅來擔待。看樣子像是寫給嶽家的。花了些時間回到嶽家,病榻上的嶽守年看了令牌和字條後,雖然還是憂心不解,但有師傅管教,情況也算緩解了許多。“唉,這孩子短短一兩年,竟然變化如此之大……玉兒,這婚事恐怕也隻能延後了。”嶽守年此刻仿佛老了好幾歲,身為武將的虎威之氣全無,在榻上和秦玉相敘的神情,更像是一個尋常的家長。秦玉此刻也隻能默然以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嶽叔叔現在把身體養好才是正經。”嶽凝珂被帶走,但剛剛上任督武使的嶽家卻並沒有獲得太平。第二日,祿王帶著一堆養身補氣的好藥來到了府上。他雖然言辭關切,每個字都仿佛在關心,但實則眼角總帶著幾分笑意。“聽聞日前嶽將軍身體抱恙,小王帶些靈藥,特意相送。”親王來至,嶽守年在仆人攙扶下哪敢怠慢,勉強站起相迎:“殿下千乘之尊,下官一介督武使如何能當此頻繁關照?”祿王卻示意免禮,口中卻笑道:“嶽將軍大可不必推辭,這也算不上什麼重禮,隻要好生休養,等將來好事臨門,才有精神賀喜啊。”嶽守年一聽,隻得低頭拜謝,眼神卻悄悄黯淡下來。他明白,祿王送藥是幌子,為了提親作準備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