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雲莊莊主厲南興，端坐在白日間的議事廳裡，這裡作為鶴雲莊實際上的議事之所，居於乾位西北，打造得並不格外奢華。厲南興在不麵見外客的時候，穿著一身青灰色的文士長袍，沒有多餘的紋飾，他坐在書案上，不像是一個執掌巨大產業的鶴雲莊莊主，倒像是一個中年儒雅的文士。秦玉和葉雲蘇來到了廳中，厲南興剛剛提筆完畢，他一見兩人來到，兩道濃眉間的凝重之色也沒有半點緩解，放下了筆道：“雲蘇，秦玉，你們之前說過的東島長離事件裡金風盟暗中插手的事情，我也派人查過了，結合近日烏海山遇害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端倪。”他命人擺上了一件證物，那東西相當好認，正是東島長離教徒中常穿的教袍，那件袍子已經破爛不堪，血汙中還帶著燒灼的痕跡。“東島長離教這次劫掠青磷峰隻是其中一路，根據情報，他們這次從遙遙海上來兵分兩路，一路是你們所阻止的青磷峰之難，另一路，卻是他們的一路奇兵，出現在了陽州東南岸邊的雷鼓山，劫走了我鶴雲莊的工匠和藥師。這一套教袍，是從雷鼓山一戰裡劫殺的教徒那裡扒下來的……”厲南興說起這事來，語氣也在變得凝重肅然。“東島長離……”葉雲蘇凝視這件爛教袍，同樣也進入了沉思：“東島長離教孤懸海外，和深居西南的金風盟應該沒什麼交集才對，為什麼他們會勾結在一起？”這時厲南興抬眼朝她問道：“雲蘇啊，你是帝之下都的人，這次東島長離和金風盟的事情，你傳音給了都城嗎？”葉雲蘇自然點頭：“嗯，我這次本來就奉命巡狩東南，事關鶴雲莊，我也不敢有所拖延，黑龍衛上給的回複是，讓我相機行事，不可隨意冒進，必要時可以傳信回黑龍衛，上都會調遣黑龍衛救援鶴雲莊。”鶴雲莊雖不直屬於帝之下都，但也畢竟與他們頗有淵源，真出了事葉雲蘇沒理由不報告給帝之下都，這在厲南興聽來也沒什麼意外的，一邊點著頭：“東島長離教遠居海外，近年裡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劫掠起沿海的靈石藥草，運回他們的東島，目的尚且還不明朗，但是金風盟插手，倒也不是無跡可尋。”他手指輕按在剛剛落筆的紙上，將所寫的字擺到了兩人麵前。“姬妖紅？”秦玉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名字。葉雲蘇見了卻反應更加誇張，驚呼出聲：“十惡天女姬妖紅？她還活著？”厲南興道：“不僅死而複生，而且還去了東島長離教，成了他們門下的堂主之一，金風盟那幫人的性子，選擇會幫助東島長離，應該也有姬妖紅的因素在。”秦玉見葉雲蘇一提起這名字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出於好奇，他也偏過頭去問了一下：“這個姬妖紅是誰？” 葉雲蘇顯然是對這個女子沒什麼好感，隻回了一句：“她是被帝之下都滅掉的宗門餘孽，你隻需要知道，她勾上床的男人多到可以抵得上一隻軍隊就行了。”“這麼離譜？”秦玉一聽嘴角都抽了兩下，頓時沒了好奇的心思。厲南興接著道：“金風盟盟主上下尤好女色，這次出手源於姬妖紅從中出力才換的他們出手幫忙，不同於東島長離遠走海外，金風盟在南方各地都有門人流竄，我懷疑他們近期可能會有大動作，叫你們來，就是為了這一點。”葉雲蘇也凝眉鄭重應道：“嗯，厲莊主說的是，金風盟早晚都會被我們剿滅，他們在我們帝之下都，還有一筆血債要還。”說完了大事，厲南興神色也有所緩和，他朝向秦玉的方向：“秦玉啊，聽說你新接收了沈堂主名下的財產後不久，剛剛又惹了陶成？”厲南興足不出戶，就已經知道外頭發生的事，這讓秦玉本來就對鶴雲莊一直暗留的提防之心又提升了一些。他輕輕一笑：“莊主足不出戶，就知道鶴雲莊內發生的事，果然神通廣大，說起來也是無妄之災，鬨劇一場不提也罷。”厲南興也笑了：“你初來乍到，可能不太了解，不久前你遇見的那個風月公子金太衝，是鶴雲莊裡風月場上的急先鋒，他這人最擅長在男女之事上動手腳，你以後若要無事，還是儘量少跟他來往為好。他們那邊，我會處理的。”三言兩語之間，秦玉就知道這個厲南興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雖然不知道那陶成和金太衝為什麼要針對我，但是我有言在先，即使同為鶴雲莊門客，如果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我就不止是讓他們跪下磕頭了。”這既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也是為了探明鶴雲莊那邊的態度。厲南興聞言，胡須之下卻是沒有惱怒之色，反而笑得擊掌讚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是好事，你放心吧，既然讓你來鶴雲莊，我們救人救到底，自然要照顧你周全。陶成那小子應該是嫉妒你與雲蘇一同出行，才勾結了金太衝，做出了這副鬨劇，目的嘛，自然是要讓你在雲蘇麵前出醜他好挺身而出了。”秦玉頓時微微恍然，他是知道陶成和那金太衝對他下手的事，但還是沒想到居然能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倒是葉雲蘇在聽了後，眸光瑩光有了一瞬間的閃動，但表情仍然幾乎沒有變化。秦玉的事裁定完了，厲南興又轉向葉雲蘇，他又讓侍女拿來了一瓶藥，表情更像是一位長輩：“雲蘇啊，這是莊內調製好的治療老夫人的丹藥之一，也是幾味藥裡最早煉成的，你現在拿去給老夫人用用吧。”一聽到丹藥煉成，葉雲蘇也眼綻流光，喜上眉梢，連忙接下那瓶解藥：“這是藥方中的理氣玉露丸！成藥這麼早就煉成了？”厲南興一臉欣慰地道：“這藥是在煉製過程中缺了青磷石，才放緩了一些，你們帶回了青磷峰的貨石正好促成了最後一步，接下來的藥還在煉製當中，這第一味應該可以延緩一下病情，接下來治愈調養指日可待。”葉雲蘇握住藥瓶的手都在發顫，她目中幽光粼粼，說話都帶著顫音向厲南興拱手道謝：“厲老先生和莊主大恩，雲蘇謹記在心。”隻有秦玉一直默默用餘光看著她手中的藥瓶。走出議事廳，葉雲蘇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秦玉主動挑起了話頭：“這個理氣玉露丸，我背的丹經裡好像有過這麼一回事，是記載裡治療枯血症的先頭藥方。”葉雲蘇這時笑如遠雲春山，微風拂麵，風華自顯：“對，所以說你功勞不小，這第一副藥相當於是開路先鋒，隻要娘服了後病情有所緩解，後麵的治療就好用多了。”她話中欣喜雀躍之意不言而喻，但秦玉聽來卻是彆有一番滋味，他知道葉雲蘇的母親病情彆有蹊蹺，但眼下這個情況，顯然不是可以說的時候，他總覺得這背後跟鶴雲莊有脫不了的關係。“既然這樣，你就去好好照看老夫人吧，枯血症可不是一般的疑難雜症，用藥一定要小心。”“嗯。”葉雲蘇罕見地跟他揮手道了彆，就自己運起龍遁一路飛遠了去。秦玉自己則是回了房間，他一回房中臥回榻上，就從衣服裡拿出了一串寶藍色的晶瑩珠子。這是嶽冰瀾臨走前給他的救生之藥幽蓮子，他在被葉雲蘇救下時用了一顆，可謂是接近起死回生的大用。但這個隻能救傷，對於葉雲蘇母親的病，恐怕也並不足以達到救治根本的效果，而且，他也不知道葉雲蘇母親病情惡化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根本就不是葉雲蘇所說的枯血症。按著枯血症的法子找丹方煉藥，能有多少效果還是未知數。秦玉在想，那個給葉雲蘇母親診斷的大當家，未必不知道她的真實病因如何，但即使如此，也還是發動人力物力，去想方設法拉攏他這個會《歸藏丹經》的人，目的總不可能是給葉雲蘇演戲……還是說，他真正想要的在《歸藏丹經》裡麵的另外一個地方，而治療枯血症不過是個幌子？再往大了說，追擊青磷峰東島長離的行動，有沒有可能也是為了讓他們完成彆的事所拉下的幌子？秦玉不好說，他總覺得這大當家心機深沉，遠非之前遇到的吳家老宗主可比，在這鶴雲莊內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被他暗中算計了。而當過了那一天後，約摸兩天之後，葉雲蘇款款而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她母親葉老夫人服過藥後精神好了不少，雖然身子仍然虛弱，但說話聲氣已經明顯有了好轉。這讓照顧了母親兩日的葉雲蘇心情格外舒暢，以至於出現在秦玉麵前時，都讓秦玉乍一看下眼前一亮。因為今天的葉雲蘇沒有穿那一身的黑龍服，也沒有穿著上次一起前往青磷峰的黑色窄袖衣袍，而是破天荒地穿了一身白梅色絲緞流裙，素裹羅衫，儼然一個俏立風中的深閨少女。她竟然穿女裝了？而葉雲蘇在跟他報完了喜訊後，兩道淺畫過的娥眉下眸光攢動，叉著腰道：“今天我心情好的很，你就陪我出莊去逛一趟，給我娘買些東西，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