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僅僅是碰了下這尊佛像,隨著神石之光微動,一道金線忽的從手腕遁入了那尊金像中,直通金像額頭,然後消失無蹤。然後他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後續的變化,才暫且擱置下來,原本想著能不能用天神宗的法子也吸取願力,現在看來,還得再等等才能看到效果。天王廟前堂的法壇在百劍堂四眾和“八大金剛”的出力下,並沒花太多功夫就築成了,沈衝等幾個副堂主手下裡不乏有幾分修行基礎的好手,搬木運石,搭梁建台自是不在話下,等到了千佛大會前一日,秦玉去看時,天王廟已經有了零零散散幾個駐足而望的人影。走到廟裡望見這座水陸法會的大法壇,黃幡重重迎風而飄,四根紅漆大柱分立,法壇上早擺好了各種盆盆罐罐與燭台,隻待當日三牲齊備,擺上那尊大月尊如來。法壇後麵直通唐天王神位塑像所在的正堂,宋四海叉著腰有些惆悵地望著正堂方向:“唉,雖然不喜歡天神宗禿驢這一套,但為了天王廟安危,也隻能如此了。”秦玉此時已經通過盧照影所言,知道了唐天王的事跡,淡淡補了一句:“你可以換個角度想,這場水陸法事要是辦的好了,到時候有百姓捐贈香火錢,你可以拿這些錢來給唐天王重修廟宇金身,他老人家若在天有靈,想來也不會在乎門前有幾個佛像的。”想到此處,他不禁心中臨時又多了一個想法:“來人。”身後隨從立馬跟到。“準備金漆紙筆來,我要在這法壇兩邊寫兩幅紅幡金字,為這水陸法會增增色。”金漆備好,秦玉在眾人目光之下運筆蘸金,掃了一眼法壇左右的兩道旌節紅幡。意到身到,宋四海等人眼前隻一晃眼,已見秦玉縱身如遊龍出水,金漆躍動如飛,已在紅幡之上痛快書下兩行大字。“心存邪念,任爾燒香無益;”“持心正大,見佛不拜何妨。”兩道金字紅幡瞬間即成,秦玉灑然落地,身上連半滴金漆也未染上,筆就已瀟灑投回了桌上。宋四海隻是粗通文墨,而跟隨秦玉的成不凡卻已看到這字妙處,連聲叫道:“好!即不失天王廟之本味,又暗合千佛大會之本意,公子好字!”這隻是隨手得之,任意所至,秦玉滿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兩幅金字,又看向一臉懵的宋四海等八人:“你們覺得這字很難懂嗎?”宋四海老實道:“不難懂,寫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但要說這字怎麼怎麼好,我們就看不出來了。”秦玉聽罷莞爾一笑,又揮手讓隨從都往後推出一片空地,對他們幾個道:“那我換個方式寫,你們應該能懂。”這時宋四海身邊的弟兄裡那個叫陳元龍的精壯小夥也咧嘴笑了:“公子,咱們幾個耍拳弄棒還行,要說文嘛都是肚子裡隻有幾滴墨水,懂寫那麼幾個字而已,您要再跟我們展示那文人大家的把戲,我們是真不懂了。” 秦玉嘴角一扯,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起手伸出手指,迎著那兩幅金字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這下即使是不通書法的宋四海眾人也看出來,他是在臨摹金字筆畫,但仍然不明白其意。然而接下來,他指頭越寫,動作幅度漸漸加大,幾筆過後,筆畫越來越長,手勢卻越來越慢,也不再是手指,而是拳掌揮動,竟似施展拳腳一般,足下步履不知何時起也變成了馬步。本來宋四海這幾個兄弟,都是少年心性,對拳腳槍棒的癡迷熱愛程度遠大於文墨,當秦玉手勢漸漸變為拳腳時,他們卻是瞬間就眼前如放光彩,書法不明白,拳法一看就明白了。宋四海凝神觀看,越看越是欣喜入迷,秦玉所舞的拳腳走勢,正好就是那二十個金字的筆畫合在一起,這本是書法,到秦玉手上竟成了一套隨手揮灑而出的拳法,每一字包含數招,便有數般變化。“爾”字和“無”字筆劃甚多,“大”字和“不”字筆劃甚少,但筆劃多的不覺其繁,筆劃少的不見其陋,其縮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縱也險勁,如狡兔之脫,淋漓酣暢,雄渾剛健,俊逸處如風飄,如雪舞,厚重處如虎蹲,如象步。宋四海等人看得目眩神馳自是不言,百劍堂主成不凡作為有些根底之輩,更是越看越是驚豔難名,他沒想到,自己這莊主居然能在談笑之間就能把一副書法演化成一套可以對敵的拳法,拳腳之間不僅威力剛柔並濟,更是兼具了書法本身的筆畫法度與雄渾飄逸。寫書法不難,創出一套拳法也非絕難之事,但要如此信手拈來,談笑間將兩道結合,若非有極高才情與造詣,是絕難有此發揮的。成不凡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自家這位新莊主的身手,但如此驚才絕豔之發揮,依然讓他每每都有如見流星橫空的奇絕之歎,到如今他才確信,這位年少莊主,論才情說不定已在當年大當家厲天風之上。寫到了最後一個字,秦玉潛身一掌直出,卻又在力到將儘時掌指斜起,自下而上,奇軍突出,完成了最後一個“妨”字的最後一筆橫折鉤,當真是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好!”宋四海等八人早已看得癡了,無暇發出喝彩,也不是成不凡所出,這聲出自一個女聲,清冷沉靜,簡潔有力。秦玉隨手收了拳腳,他也訝異地回頭,隻因這一聲叫好出自一個他絕沒想到的人之口。天王廟前堂門檻處立著一道白衣身影,挺立如劍,俊逸非凡,彆人認不出來,秦玉卻是看出來了。帝之下都女帝,霜淩月。這一眼秦玉已是頓時汗毛聳立,這家夥怎麼來了?成不凡當然是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君臨天下的女帝的,此時霜淩月神意內斂,無論衣著裝飾還是神態都隻宛如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秀公子,文質彬彬,絲毫沒有任何盛氣淩人之態,因此表情上也沒有多少變化。“一時情致,就能將隨手所書臨時創出一套拳法,不簡單啊,這手拳法有什麼名字嗎?”霜淩月似笑非笑,手中也掏出了一把折扇輕敲。秦玉不為人知地飛快翻了個白眼,就像一下子喪了氣,歎道:“這拳法不過隨手創的,就跟書法一樣,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有什麼名字?”霜淩月瞥了一眼那兩道金字,隨口道:“你這套拳法既然是在天王廟舞出來的,又是為了這幾個人量身定做,就叫天王拳吧。”“天王拳……”秦玉淡淡一眼回看早就看呆了的宋四海這八個人:“剛剛那套拳法,你們記下了多少?”這會兒宋四海幾人才恍然如夢初醒,他們此刻俱都試著手掌揮舞,若有所思地回答:“記下了,大概一半吧。”“足夠了,就你們剛剛記住的那些,回去好好練練,等閒幾十個人近不了身。”秦玉並不指望以宋四海他們幾個人的悟性能記住多少,這門天王拳本來就是他臨時起意編排而出,如果要全部融會貫通,自然也得要精通書法與拳法兩者才行,宋四海他們隻能勉強記住一部分已不容易,當然,能把這些記住對他們來說已經幫助足夠大了。“謝公子!”在宋四海等人齊聲拜謝秦玉過後,霜淩月折扇輕搖,信步走向秦玉:“清涯公子,方便借一步說話?”秦玉當然是不可能拒絕她的,隻好借故支開了成不凡等人,自己和霜淩月步出天王廟。“你之前說要滅天神宗,如今倒是應和他們的大勢擺起法壇來了?”霜淩月信步而走,走在人群潮湧之中,氣場卻囊括了她和秦玉兩人,在這鬨市街坊裡,竟似完全泯然於眾,雖然身在人群,卻不僅行走無礙,也絲毫不為周圍人群留意半點,甚至所說所做,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這同樣也是《萬象潛龍訣》的妙道。秦玉坦然回道:“陛下不用擔心,天神宗勢大,不用些巧勁,借些東風,是扳不倒如今萬民信仰的天神宗的,就像《萬象潛龍訣》裡有一招身法,火隨風起,風助火勢,最終引火燒身。”霜淩月瓊鼻裡一陣極輕的冷哼:“你倒是會舉例子,看葉雲蘇那丫頭用的?”秦玉沒有否認。她繼續道:“也罷,反正接下來就是他們的千佛大會,我也有閒看看你到時候打算怎麼對付他們,對了,還有一件事上次沒來得及問,你最近是不是在當年大慈佛母論道之處得了什麼好東西?”秦玉當即提起十二分警戒,他試探道:“好東西說不上,陛下想來也不會看上這種小玩意。”霜淩月停步轉身,星眸悠悠:“沒錯,要不是你自作聰明吹動那段靈律,讓我通過水脈探知到,朕可能還不知道你得了此等寶物。”她果然知道石簫的存在。秦玉雖然初時略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從對方頗有閒暇居高臨下的眼神裡看了出來,她是在試探自己。於是他也沒有二話,直接從懷裡掏出了石簫,遞給了霜淩月:“既然陛下要看,那小民也沒得法子,隻好奉上了。”他自信以霜淩月這個一代絕頂雄才,還不至於當麵奪寶。霜淩月拿過那根石簫,仔細端詳,原本她眼神尚算散漫,但越看反而漸顯凝重,即使是秦玉,也能看出來她此刻神色區彆。不過,她到底是沒有真的奪走這石簫,而是在看完後灑然一笑,又拋給了秦玉:“好東西,你若能參透,定然收益無窮。”說完,她就又遁走沒了聲息。說走就走,比厲暮雲行蹤還詭秘。秦玉拿著石簫,也回到了自己寶船中仔細端詳。但看終究是看不出什麼的,他無奈之下隻能選擇再吹試試。就吹一首古曲《清音素心曲》吧。這次有了經驗,他下意識用了靈氣輕輕吹嗬,簫音慢響,本來隻是試著用他前世那個時代的一些樂律吹動,但竟然就像一下子如順水推舟,找到了節奏感順著吹了下去。當簫音繚繞,秦玉腦海中也終於開始浸入了一段段斷斷續續的片段,這一下,就如清泉灌溉,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