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田的臉色一陣紅白交替。一時間尷尬的無以複加。說蘇然有資格,那不就是打自己臉嗎?但是他能說不嗎?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雜家……各個都有資格說蘇然不配!但是唯獨他!唯獨他夏田不能說!也不敢說!要知道,他是法家!蘇然是誰提名的?法家聖人,韓厲!說他不配,豈不是說自己家的聖人有眼無珠?而此刻,蘇然抬起頭,道:“現在,不知道夏先生能否告訴我,何為法?”而此刻,夏沅看到自己叔叔竟然不趕緊拿下那小子,而是絮叨上了,不由心頭暗惱,冷笑道:“真是窮鄉僻野出來的刁民,我叔叔已經說了你沒有資格,還這樣胡家蠻纏,真是沒有教養的野……”“你給我閉嘴!”而突然,夏田一聲爆喝,冷冷看了一眼自己侄子。夏沅愕然,張了張口:“叔……”但是夏田根本不等他說完,一揮衣袖道:“從現在開始,再說一個字,就給我滾!”夏田精研法家養成的氣勢,直接讓夏沅縮了縮脖子,不敢開口。但是他的眼中,卻是閃爍著一絲絲怨毒,看著蘇然,也看著夏田。此刻,夏田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法,乃是當今大唐所尊之令。是維係當即深社會穩定的根基!最為重要之處,便是君主的權勢,要獨掌軍政大權、駕禦群臣、掌握政權、推行法令。大族夷尊王令,名門以承大族。由此層層遞進,方可安之天下,令達四海!”夏田雖然沒有直接回答蘇然有沒有資格,但是這一番話,亦然是低頭了。而蘇然也不以為意,淡淡道:“夏先生對法勢之剖析,看似調理分明,實則言辭疏漏!”“你!”夏田一愣,自己分明已經開口,算是朝他低頭了!但是卻萬萬沒想到,這蘇然竟然會絲毫不給自己留情麵,當著其他唐學家之麵,開口就是如此辛辣之言!被一個門生麵對麵的喝罵,夏田的神色鐵青,他冷哼一聲,道:“哦,那不知道你這般輕賤我法勢學派,又有何見解?”蘇然輕輕一笑,朝著夏田微微拱手,並朝著周圍環伺之人點了點頭。那些人一個個詩書氣概,哪怕是年紀垂暮,也是精氣神渾然雄厚。一看就是修炁之人,再加上此刻都等在這裡,聯係文禹安給自己說的論言碑的問題。恐怕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等自己吧?此刻,蘇然卻是麵容平淡,毫不怯場,道:“夏先生誤會了,在下從來沒有輕賤勢派之意。”“嗬嗬。”夏田看到蘇然如此,以為蘇然露怯,不敢和自己爭辯,心下輕視,淡淡道:“沒有輕賤法學之意,那你為何信口雌黃,故做犬吠?” 他瞥了一眼在周圍看熱鬨的唐學家們,看著蘇然鄙夷道:“難不成隻是巧言令色,嘩眾取寵?一縣之首如此德行,可畏啊!”蘇然原本平淡的神情,也因為他的這句話陰沉了下來。這家夥……其言誅心!他若是隻是說自己也就罷了,卻非要帶上九青縣!若是自己沉默了之,自然會被他對號入座,當做輕賤法家嘩眾取寵之徒!到時候,若是攻訐自己,打擊的就不僅僅是自己的文名了,甚至還會連帶上九青,一同釘上恥辱柱!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傳出自己殺人暴行的時候,九青縣群情激奮。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行為,會給九青縣抹上汙點。而作為一個炁修,夏田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蘇然抬起頭,眯眯眼看了夏田一下,道:“既然夏先生非要學生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學生,隻好淺談一下學生之見。”蘇然開口,道:“法學三派,各有所長,各有其短,相互結合才士法家王道。而法勢,也是其最原始,最重要的組成。自老子時代慎到先生提出此理論以來,一直都是法家根本之一。”蘇然看著夏田,搖了搖頭,道:“可是後世之人,卻妄加揣度,改弦更張,狗尾續貂!”夏田聽了此話,麵色一變!但是不等他開口,蘇然接著道:“何為勢?重勢!是為了重視法律,君主隻有掌握了權勢,才能保證法律的執行。慎到先生把君主和權勢分彆比喻為飛龍和雲霧,飛龍有了雲霧才能飛得高,如果雲霧散去,飛龍就是地上的蚯蚓了。如果有了權勢,即使像夏桀那樣的昏庸殘暴,命令也能執行,即‘令則行,禁則止’。如果沒有權勢,即使像堯那樣賢德,百姓也不聽從命令。這才是真正的法勢!”夏田冷聲道:“嗬,你所說儘人皆知,我所遵之法亦是!飛龍承雲,乃是法勢之道!層層遞進,則為層層保障!階級嚴苛,下不敢犯上,則為大唐萬世之……”“大謬!”“!”蘇然猛然喝斷!這一下子含炁而發,聲音爆響,驚得沒有準備的夏田一個哆嗦!此刻周圍之人這才目露驚詫,剛才那一聲,炁體渾厚,絕對不是普通低階門生能喊出來的!這個蘇然……未進唐學院,就已經中階門生了不成!?此刻,蘇然大步逼近夏田,朗聲道:“夏先生所言,大謬!”蘇然輕輕浮袖,青皮布衣,卻是多了一份朗然瀟灑!僅僅這般氣質,就讓周圍的學者眼神變化。此子……或許不像論言碑上所說那般不堪……蘇然眯眯眼,看著夏田道:“先生所言之法,已經偏離了法家法勢之根本!空有法家之皮,卻無法家之骨!”夏田麵色鐵青,冷冷道:“嗬,黃口小兒,理論無據,何其淺薄!”蘇然朝著圍觀學者拱手,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除非瞎子聾子,否則已經不能裝作沒看見了。看著夏田,蘇然朗聲道:“先生大謬,其據有三。先生推崇等級,強壓執法,不問是非對錯,而先論尊卑貴賤。此是其一。先生言飛龍承霧,乃是層層遞進,更是可笑!法勢所在,是集中於人主手中,其下大族、名門、世家皆不在法勢之列!否則法律就是霧裡看花,蒙蔽是非!此其二。而先生張口等級,閉口等級,明顯崇尚古法,欲要在法家實行貴賤等級之分,背棄法家之根本,顛倒是非,混淆黑白,以權屬地位頂替法律之真實嚴查!此其三也!”“你!”夏田麵色大變,看著周圍學者對自己指指點點,他的臉上猛然流下冷汗。自己萬萬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如此精通法家,條理有據!“吾輩精研法家,是以尋法家之未來出路!法家人治,層層遞進,由王而始,乃是法勢正統!區區門生,隻讀了一些淺薄法學,就想在吾等麵前班門弄斧不成!”此刻,夏田已經有了退意。但是蘇然聽到其強詞奪理之言,依然微微眯眼,猛然喝道:“好一個法家正統,不論三謬,而談資曆!人治為本,卻又和等級何乾!先生詞詞句句,等級為先,尊卑貴賤,懸於唇舌!卻顛倒黑白不分本我!”“你!”夏田麵色大變,伸手指向蘇然!但是還不等他開口,蘇然一揮衣袖,踏前一步!他神色昂然,朗聲道:“先生言詞淩厲,字字有法,卻和法家背道而馳!君可安知,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根本,不彆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不問長序!”“你!”“我看先生道貌岸然,一身正氣,口口生生,滿腔豪情!隻是先生法家皮囊,不論法治、法勢、法術卻私以尊卑貴賤,等級施壓顛倒法家核心!妄圖重拾等級長序,漠視法家根基,讓人霧裡看花,蒙蔽幼稚!”“你……你……”夏田此刻,指著蘇然的手,顫抖個不停。他看到周圍一眾學者對自己指指點點,卻是雙腿發軟。原本的一張利嘴,卻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而蘇然更是搖頭,大聲喝道:“我看先生,博學多才,一身道理,法家皮囊,卻崇古治,拜儒尚禮,尊卑之論!乃是……法皮儒骨也!”“你……你……噗!!”聽了蘇然這話,夏田麵色慘白毫無血色,一臉顫顫巍巍,唇齒哆嗦個不停!他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猛然之間喉口翻湧,吐出一口鮮紅豔亮的心血出來!原本白衣境界的他,此刻竟然周身無光,瞬間萎靡,像是蒼老了十歲!周圍的唐學者滿臉驚愕,甚至驚恐!這夏田……精氣神散了!!